九月四日凌晨,陽明山中山樓內,國大議長蘇南成重重在主席台上敲下一槌,高喊:「修憲案完成三讀」,「閉會,大家後會有期」。前後長達三個月的國大第四次會議終於結束,蘇南成因為強力主導通過凍結國代選舉配套延任案,在朝野國代心目中的地位水長船高,卻也是千夫所指的延任推手,更是國民黨眼中尾大不掉的大麻煩。
凍結之前必先自肥黑金需索無度永無寧日
平心而論,所謂延任案的配套重點在於凍結國代選舉,就是從民進黨黨版的政黨比率代表制做一個改良:國代自下一屆起採政黨比率代表制產生,依附立委選舉結果,以後不會再有國大選舉。民進黨將這個方案視為廢國大的折衷步驟。但因為遷就延任派勢力龐大的政治現實,硬是把國大選制調整和國代延任自肥熔於一爐。
利之所在,弊亦隨焉。凍結國代選舉有多大好處還有待時間檢證,但國代延任馬上激起人民對國大長久以來的厭惡,對國代想藉修憲自利行徑的不滿,也朝向國、民兩黨施壓。朝野兩黨為了避免政黨形象受損,波及總統選情,都高分貝「決反對延任」、「反對任何形式的延任案」。九月三日二讀會表決當天,國民秘書長章孝嚴、民進黨祕書長游錫●等人都上山督軍,但沒料到國民黨國大黨團竟嚴重失控,甚至出現大罵黨中央的言論;民進黨國大黨團也心意堅決一定要持配套案。不論是出於凍結國大或是延任自肥的動機,朝野國代心一橫,決定攜手合作到底。
有這種朝野合作的背景,但若無表決當天,國大議長蘇南成不計一切毀譽地「搏命演出」,凍結國代選舉配套延任案根本難以過關。稱蘇南成為國大精神領袖及修憲推手,實在不為過。
蘇南成搏命演出是延任成功的「大功臣」
表決當天有幾個關鍵性因素:一是無黨籍國代江文如提案在二、三讀時採無記名投票,依照國大議事規則,蘇南成可以裁示表決方式,但是蘇南成將這個責任給大會,經表決通過無記名投票;國民黨國大黨團提出的記名投票,則未經大會過半數同意。
民進黨國大黨團因應無記名投票,提案要求把國大採政黨比率代表制、依附立委選舉結果及延任案併案表決,此案成為全有或全無的命運共同體。下一步,就是挑戰三分之二出席、四分之三通過的修憲門檻。
國代共三百一十六人,國民黨有一百八十人、民進黨八十八人、新黨四十人及無黨籍八人。國民黨眼見一採無記名投票的話,配套案幾乎篤定過關,馬上和新黨聯繫,在清點人數時退場,讓出席人數無法達到三分之二。接著國民黨又提散會動議,想要馬上結束這場混亂局面。沒想到蘇南成借力使力,在國、新兩黨進清點人數,散會動議未過半數通過之後,馬上進行配套案的無記名投票。要清點人數或不要,反正就是蘇南成這個主席「自由心證」啦!
接下來,配套案第一次表決失利,未能通過國大修憲門檻,提案人劉一德見狀心灰意冷,表示願意接受表決結果,還直接提了個散會動議,無心戀棧。沒想到蘇南成「高明地指點」可以重行表決,結果配套案在第二度表決時,以一票之差驚險通過四分之三。
回顧長達三個月的國大第四次會議期間,蘇南成一直被指為是延任派、擴權派的精神領袖,甚至也曾在媒體面前大談由國大推動制定根本大法。輿論主張廢國大,希望國代不要做什麼事搞怪,蘇南成卻偏偏反其道而行,一定要讓國代有更多事可以做。
八月十三日,國大修憲審查會表決親宋國代楊榮明所提的延任案時,蘇南成大手一舉,不落人後;因此三日到四日凌晨的二、三讀程序,蘇南成的「表現」,倒也不會讓人太過驚訝,只是不免要為他的「勇氣」嘖嘖稱奇。
國大為何膽敢逆流硬幹?
蘇南成為什麼敢一而再、再而三頂著輿論的逆流前行?這是令人都好奇的地方。歸納看來有兩種說法:其一是蘇南成長期坐冷板凳,好不容易當上國大議長,但國大明年三月就得改選,這個議長位子還沒坐熱就得下台一鞠躬,想想心有不捨,於是他當然希望國代延任,他的議長位子順勢繼續坐下去;同時為了讓這個議長位置更有效用,國大職權要增加,朝向兩院制發展,甚至對憲政工程進行大改造,都可讓「國大議長」這四個字鍍金加冠。
除卻個人因素,有人認為蘇南成身為國民黨不分區國代,怎敢忤逆黨的立場?可能的解釋是蘇南成這隻政治老狐狸,反正議長這個位置橫豎是他政治生涯的高了,賭這一場,輸了不過是提早下台,贏了就得意縱橫,反正是無本生意誰不願意試?而且,透過這一場賭博,照顧這麼多國代的切身利益,到時候國代總應該投桃報李,國民黨真敢開除他嗎?
也有另一種解釋,這根本是國民黨「默許」凍結國大選舉配套延任案。包括民進黨國大黨團幹部、國民黨延任派國代都曾信誓旦旦地說,這一定有國民黨高層授意!否則議長怎麼會勇往直前?否則國民黨黨機器動員,怎麼連控制四分之一的國大反對票都辦不到?如果是這樣,國民黨不但不該處分蘇南成,反而應該重重加賞才對。
李連政權會斷尾求生?
事實的發展是,國民黨祕書長章孝嚴在表決當日與蘇闢室密談後,不禁嘆氣道:「唉!這個蘇議長」;在外界指責的聲浪中,國民黨的總統參選人連戰表態說:「該處分的就要處分」;最後,國民黨主席李登輝也說重話了,要蘇南成自己辭職。如果國民黨無意放縱國代自行串連,通過凍結國大選舉配套延任案,事前防堵加上事後處分,理所當然。不然,就是國民黨承受不了輿論的抨擊,承受不了連戰選情受到影響的壓力,只好大刀一砍,斷尾求生。蘇南成就是這截看來礙眼、妨礙行動的尾巴。
事實上,不管蘇南成有無明確得到國民黨高層授意,他也和國民黨中央大玩權遊戲。或許在蘇南成的算計中,「黨中央沒有積極反對配套案,那麼我也可以運作擴權案」。當天表決時,原不在國民黨黨版中的國大自訂組織、自審預算案,竟在第一次表決時闖關成功,如果這個案子真的過了,擺明國代就是擴權自肥,原本凍結國代配套延任案這種為了國會改革不得不然的必要之惡,也要跟著拖下水,永無翻身之日了。後來民進黨中央強力踩煞車下,終於化解擴權案通過的危機,但是蘇南成「用心之深」,國民黨高層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蘇南成在政治圈打滾甚久,早年出任台南市長、高雄市長,確實曾領風騷。近幾年來,蘇南成在不分區國代的位子上沉潛許久,坊間幾乎都快要忘記這號人物了! 沒料到,今年初因原國大議長錢復轉任監察院長、前副議長謝隆盛生病,蘇南成得到李登輝欽點得以出線,角逐議長寶座,但當選的票數只能說是低空掠過。他在國代群中不討喜的情況可見一斑。
蘇南成政治實力一夕暴增
但經過強力完成修憲三讀會後,蘇南成在國代心目中已經「今非昔比」,國代擁戴成為他可以向黨中央抗衡的後盾。國大表決前,國民黨內部即有人擔心他可能公然造反,在國民黨於國賓飯店的「道德勸說」大會中,蘇南成更是明著告訴章孝嚴,不要恐嚇不分區國代,幫黨籍國代壯膽。
國大三讀閉會後,黨中央發出黨紀處分訊息後,蘇南成在六日終於忍不住召開記者會,邀集了三十名左右國代「撐腰」,一方面強調心中有黨,一方面喊冤地說自己主持議事公正,還意有所指地向黨中央喊話,說若要開除黨籍是很嚴重的事,如果他主持議事不公,應該是向國大辭職。話一出口,簇擁著他的國代高聲表態:「我們不准議長辭職!」當場記者見狀私下耳語,「這套招也套得太露骨了!」國民黨國代甚至說,如果國民黨處分蘇南成,很多黨國代會同進退,這豈不是公然威脅國民黨中央嗎?挾著總統選舉的布樁需求,國代趁中作亂得利的心態已經溢於言表。
人民對國大通過凍結國代選舉配套延任案,到底是福是禍,還在疑慮當中;蘇南成此時又開始重談「根本大法」的構想,透露由本屆國代完成憲改工程的強烈企圖心。蘇南成要把議長位子發揮到淋漓盡致,要讓國大發揮功能,可謂「用心良苦」,但誰能放心把修憲工程託付給這個高度爭議的國大議長、交給這些自己延任兩年的國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