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十月十三日，我們乘坐直昇機在桃園觀音上空，往下驚見藍色的海洋泛起一片艷麗的紫紅，這是我們居住的海洋，也是一座致命的海洋。
一九七七年二月七日，一艘科威特籍油輪布拉格號，在強勁的東北季風中擱淺基隆嶼外海。三萬頓的原油，隨著東北季風，漂浮在台灣北部海域，造成了台灣光復以來，最嚴重的油污染事件。
中央研究院動物研究所受國科會委託，為油污染事件進行海域生態影響調查，當時參與調查的研究助理現任動物所研究員陳章波，回憶當年的景況。「整個過中感觸最深的是那些生物的死亡，鳥整隻黑黑的站不起來，那樣無辜的在那裡。看外國影片，和自己拍的感覺完全不同，看影片好像一種知識，好像很遠，和你沒有關係，但我們在現場拍的時候，腳底下是黑的，穿的雨衣也是黑的，親臨現場那種衝擊確實非常大。」
隨著海浪四處漂流的黑色原油，造成沿海漁民重大損失，好幾百艘漁船卡在厚厚的油污間，動彈不得，而海洋生物更是急速地大量死亡，油污的烙痕，深刻地印在台灣的海岸上。
工業區開發 魚群不見了
當布拉格油輪污染的傷痕，隨著時間漸遠，台灣海洋的惡夢卻沒有消失。二十年來，以開發為思考的政策，讓島民對大海不斷傾倒廢水，這些來自陸地的廢水，開啟了另一場海洋生態的浩劫。
桃園縣觀音工業區還沒有填成工業區以前，原來是一片綿延十多公里的沙灘和盛的防風林，每年一到冬天，居民便徹夜等候鰻魚苗的到來，但是工業區開發後，他們發現，魚群消失了。
雖然沒有證據指出，魚苗的竄逃和工業區有直接關聯，但是漁民相信，他們賴以維生的海洋裡到處充滿了毒素。因為不斷有村人發現，走過沙灘、泡過海水的腳紅腫發癢，他們也邀請來視察的環保局人員赤腳到沙灘海裡走走，但是保證海水沒毒的官員卻沒有人願意。
「這工業區當初設計本身就很有問題，裡面有化學工廠、有食品工廠、有汽車零件工廠，還有染整工廠，染整工廠旁邊可能是化學工廠，所以在污水處理上，造成他們要做污水的處理很複雜。」
觀音文化工作陣的潘朝儀說明了工業區沒有完整規畫，是造成長久以來觀音地區嚴重污染的原因。
雖然環保署官員為我們說明，紫色的污水是經過處理無害的水，但是我們所看到的，是一條伸向河口和海洋的污水管，時時刻刻傾倒出淺紫色的工廠廢水，由官的口中，實在不能確定這些帶著泡沫的紫色水，是不是會對大海造成傷害，海洋污染常常就是如此，我們看到它受傷的面目，卻不知道它到底受傷多重。根據台大海洋所教授洪楚璋的統計，台灣近三十年來，一共發生八次重大污染事件。
一九六九年西南沿海的魚貝類，因水中耗氧物質偏高而大量死亡；一九七七年，科威特油輪布拉格號擱淺，三萬噸原油外洩，造成海洋生物大量死亡；一九八六年，屏東發生西施舌中毒事件，三人因此死亡；一九八六年台南茄定的養殖牡蠣，受二仁溪廢五金中的銅污染，而產生綠牡蠣；一九八六年，南灣附近的珊瑚，因核三廠出水口的熱排放污染而大量白化。而另一座電廠，台電核二廠附近出水口，則因水溫特高而產生畸形魚類，人稱祕雕魚。今年二月，馬祖附近海域因耗氧性物質偏多而出現強烈紅潮。今年二月間，新竹香山工業區附近的蚵岩螺，因重金屬污染而產生性變異，這些污染事件都曾經引起社會極大關注。
二十年來，我們的海洋再三受到蹂躪，而累積在海洋生物裡的毒素，如果回到人體內，對人類的影響又會如何？
「我們經由海岸的污染到身體裡面，大部分屬於長期性、慢性的影響，影響的層次範圍比較大，時間比較久，一時間也許看不出什麼樣的結果，但是長期來講，可能會對身體產生一些健康上的效應。可能會產生腦神經病變，或者是行為方面會受到障礙。」
牡蠣的含銅量大增
長期研究海洋重金屬污染的韓伯檉，對污染所造成的深遠影響十分擔憂，但學者在這方面的研究成果，讓憂慮找不到出路。
「一九八○年，我們可以發現香山地區牡蠣的銅含量大約是二百多個 PPM，八六～九○年大約是六百多個 PPM，九○～九六年大約高達九百多個 PPM，到了九七～九八年我們的研究發現大約一千三百多個 PPM，這是平均值，所以在這十幾年來增高了五～六倍之多，未見改善。」韓伯檉教授以他今年最新的研究數據提出了警告。
中央研究院動物研究所所長邵廣昭表示：「從食物鏈觀點看，人類把很多有毒物排到海洋去，使海洋生物受到有毐物的污染，而人再去吃這些海洋生物，也會造成人類自己的中毐。今天如果很多海洋生物、尤其是植物或藻類方面受到破壞它的二氧化碳就會沒法吸收到海裡去，留在大氣中，造成溫室效應，使全球變遷。反過來講，氣候的變化也會造成很多洋流的改變，洋流的改變；造成氣候的改變，當然水溫也會改變，海洋生物如果來不及適應也會死得很快。今天大家必須知道，如果海洋不健康了，人到最後會死掉，因為地球整個是一個生態系，海洋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部分。
過去大家對海洋的觀念都覺得它是一個垃圾場，好像有很大的含容能力，或是為海裡資源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這種錯誤的觀念，導致今天很多的海洋污染，棲地也破壞，生命也減少，資源也在銳減。這些問題，人類終究要自食惡果。」
所謂污染，基本上來自很多方面，比如說有很多家庭廢水、都市工業廢水乃至農業廢水，特別是養豬廢水，排到海裡去之後，造成優氧化的現象。優氧化的現象會使得很多生物不能生存，像珊瑚礁需要很清澈的水域，如果藻類長多了，會抑制珊瑚的生長，也會造成紅潮現象，水的能見度也不好了，水的優氧化，現在是造成台灣沿岸珊瑚生長破壞很重要原因。
此外，一些來自工業農業廢棄物或重金屬放射線物質，當然量比較輕微。還有一個是油污染的問題，大家比較注意的是油管破裂或是洩油的事件，這些雖然看得見，但比例其實並不高。根據他們的統計，來自油輪洩油大概只占油污染的百分之五而已，而其他百分之九十五，來自普通家庭廢水和農工業廢水或是漁船港灣等等這些長期慢性累積的量，更為可觀。
◆公共電視台《我們的島》節目本周播出《致命的海洋》；《今周刊》與公視合作，先行刊出專題報導。
首播：十二月二七日（日）晚間七點
重播：十二月二八日（一）晚間十一點
重播：十二月二九日（二）下午三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