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雲林麥寮,一項全世界最大的填海造陸工程正夜以繼日的展開。
然而為了締造這座王國,工人必須從濁水溪出海口南岸,抽取大量的海砂運來此地,將大海填成陸地。
六輕是向大海爭地的結果,將來這塊土地上會有港口、煉油廠和發電廠。它們的誕生,將徹底改變雲林的產業生態,也改變傳統的農村文化。
抽出的海砂相當於一條高速公路
為了填出這片相當於台北盆地十分之一大小的土地,必須從外面抽到七四○○萬立方米的海砂,它的規模相當於一條八線道的中山高速公路,而且每個線道,都有兩層樓的高度。
面對人民的質疑,政府的回答是「經濟發展必須付出的代價」。
在村落一角,我們看到一個這樣的場景:
「這蚵仔怎麼賣?」
「一斤一百。」
「這麼小隻還這樣貴!」面對顧客的質疑,漁民吳登松無奈的聳聳肩。
從六輕飛來的風沙,遮蔽了天空,遮蔽了他賴以維生的蚵仔田。自從六輕在雲林麥寮設廠的計畫決定之後,這塊原本沒沒無聞的土地,頓時躍為全國注目的焦點。為了提供六輕的土地來源,全世界最大的填海造陸計畫正夜以繼日的展開。工人從濁水溪出海口南岸抽取大量的海砂運來此地,一個相當於台北盆地十分之一大小的新世界於焉誕生。
在純樸的鄉間,這個向海爭地的巨大工程,在當地人心目中,不只是雲林的驕傲,也成了學校老師口中「人定勝天」的完美舉證。
只是,人定勝天帶來的榮景還沒看到,漁民卻已經首當其衝的蒙受其害。六輕把漁民的生計直截了當地分割成兩個階段:魚網裝滿了魚的時代已經不再,現在網裡總是輕飄飄的,而蚵田裡的牡蠣早已瘦巴巴。
漁民不是嚴謹的生態學家,提供不了漁獲量銳減的證據,但他們直覺地認為六輕工程動工,是魚群撤退的開始。
在六輕的工廠正下方,有一個叫箔子寮的漁港,幾百年來,箔子寮的村民在這裡進出捕魚。現在,海填起了,作業的漁場變成了陸地,漁民看著日漸消瘦的牡蠣、網裡愈來愈稀少的魚,在工廠開闢時所謂的增加就業機會允諾根本就是空談,因為工廠裡的工作,漁民根本考不上。
海口已經離雲林漁民很遠
魚愈來愈難抓,生活也愈來愈空洞,人潮帶來了保齡球館、KTV 這些原本不屬於鄉下的東西。失去了祖產的土地,口袋裡的土地徵收補償金,並沒有帶來安全感,幾百萬元的現金,對不懂投資的漁民,到底是福是禍?在麥寮的晚上,我們看到路旁一場喜宴正在進行,但是新人被冷落在喜桌前,因為賀客正聚精會神地,盯著野台上妙齡女子衣服一件一件往下褪去的胴體。
白天的街坊,許多出不了海的漁民在閒逛,因為,整個雲林縣在填海後,已經快找不到出海的港口,海,已經離漁民很遠,過去村民的生活,也因為海填平而找不到重心。在眼睛看得到的,是海因為工廠排放的汙水、填海造成的漫天飛沙對漁民造成直接的損失。但是另一個無可彌補的災難,也在潮來潮去的海流中醞釀著,會不斷填補抽沙形成的缺口。在嘉義東石沿海一帶,從濁水溪沖刷的大量飄沙在此囤積成一片沙洲,就是俗稱的外傘頂洲。具備緩衝功能的外傘頂洲,是沿海城市的保護傘。但現在它的面積快速縮小,以往橫越沙洲需要三個小時,現在,一個小時就夠了。
抽沙導致海岸侵蝕、地層下陷,海岸線不斷的往後退。取之於海的,終究必須償還。一來一往間,抽沙、填海得到的新世界與失去的國土,究竟孰多,其實已難算計,但是,對自然界卻造成了永遠的劫難。人定勝天的科技迷思,意味著向自然挑戰。站在對立、征服的角度來開發環境,也許在短時間內創造了美麗的新世界,不過,另一個孕育物種生命的世界卻已漸行漸遠。
(編按:本文相關內容,十二月六日七點在公視頻道播出,並於本周一晚間十一點、周二下午三點重播。《今周刊》與公視合作,在播出之前先行刊出專題報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