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mavun 深耕在土地上的生命力

文／陳麗郁　圖／陳麗郁、社團法人原住民深耕德瑪汶協會提供

出處／《原視界TITV雙月刊》05期

「土地是生命，深耕才發芽。」

來自平地的風，有點悶熱，沿著大安溪河谷往部落吹，把甜柿都吹紅了。在那場大地震之前，來自大安溪畔泰雅族部落的子弟，懷著有些膽怯的心情，離開家鄉，沿著河谷往平地城市尋找工作機會，把家鄉的記憶塵封在山林溪谷之中。一場921地震，讓外出的遊子都回家了，回到祖靈的部落深耕土地，無私地分享美好。

一場驚天動地的921地震，震毀了臺中大安溪沿岸北勢群泰雅族人的家戶房屋、震出了族人社會經濟弱勢的困窘、震回了寄居外地卻滿心思鄉的泰雅青年。一轉眼已十五載，社團法人原住民德瑪汶協會執行秘書林建治，正是當年那些返鄉重建的青年之一。

重生 重新生活

今日的德瑪汶協會已經是擁有幾十位工作伙伴，且獨立經營的社團法人團體，工作站設有部落廚房、蔬果倉儲、編織坊、烘焙坊等設施，眾人分工合作一齊為部落服務奔走。難得悠閒的午餐時光，大家伴著飯菜香彼此聊天說話，輕鬆溫馨的氣氛瀰漫整個空間，如此溫暖的光景，是協會十數年來點點滴滴積累而來。

921地震使大安溪上游淪為重災區，當原本就處於弱勢社經地位的部落社群，被迫面對天災的打擊時，其生存與重建工作無疑是迢迢長路。幸好，當時成立的至善社會福利基金會，逐漸聚合了志同道合者，返鄉青年與族人開始參與慈善單位所支持的社區重建工作，一直到災後重建階段性任務完成後，外部單位撤離部落，部落內部的成員接續組織轉而成立「社團法人原住民深耕德瑪汶協會」，決心以部落的角度重新思考未來族人的生活。

在gaga的指引下　部落共同生活

德瑪汶（dmavun），是泰雅族語「深耕」之意。協會希望能從「深耕」做起──土地正義深耕、部落價值深耕。要找回部落的生活價值，協會選擇從「種植」開始與土地對話，利用部落土地發展共同耕種、以自然農法生產對環境友善的蔬菜果物。生產的食物供應協會工作站成立的部落廚房烹煮，不但提供來訪遊客、蔬菜訂購者最新鮮的部落在地食物，更提供協會進行弱老送餐、兒少陪讀等部落社會工作之用，轉化為部落傳統「gaga」共享概念之實踐。

「最難的是什麼？」

「是信任。」

林建治談起近幾年協會才剛開始推廣的自然農法概念──不下農藥、不除蟲、不除草、不施化肥，重視多樣耕種、建立土地的多元共伴生態系，使土地、人、動植物共同依賴支援，追求土地的永續生產。但此種農法的推行，讓常年使用慣行農法（使用農藥、化學肥料）的族人們很難接受。

起初一兩位願意嘗試的農友，總換來落果、蟲害、萎凋、欠收的結果。然而，協會堅持照顧願意嘗試者之生計，無論再糟糕的收穫都收購，並定期舉辦農友溝通分享活動，為的是與土地、農友一起穩定挺過轉換期，共同摸索與土地自然生態平衡的種植方式，建立彼此的「信任感」，才能持續發展更健全的土地友善，與部落生活平衡的生產環境。

時至今日，穩定合作的農友與共同耕作的農地，已經遍及達觀、雙崎、三叉坑與士林等部落，這些農地，就是協會天然的「大冰箱」，共同生產的新鮮農穫包含各種食用葉菜、野菜瓜果等，充分供應部落廚房每日送餐、對外販售，甚至透過部落媽媽的智慧，發展各種加工醃製品。

從土地到餐桌

每一份配送蔬菜，都包含著深耕德瑪汶協會的農友對土地的細心呵護與照料，也展現著協會對抗市場體制怪獸那份熠熠的決心。身為生產末端的部落小農，沒有平地農耕者豐富的資源與訊息流通，長久以來，盲目追求市場需求的生產模式，下場往往果賤傷農，族人也迷失在市場宰制的遊戲之中無法脫身，形成社會經濟體制中的惡性循環。

「協會在這龐大市場宰制體系中，能扮演什麼角色呢？」林建治與協會夥伴們不斷思考著，並以創意發展出多元的因應對策。兩年前，協會決心透過跳脫原有市場供需框架，由協會擔任產銷的中介平台，將生產端與消費端串連起來。一方面思考生產端如何回歸土地本位主義、如何符合消費端食用與生活習慣，調整生產蔬菜瓜果的步調，當購買、配送、烹食這些多樣自然食物的動作連貫起來，一條隱形連結就串起了土地到餐桌，也串起了生產者與消費者的認同情感與生活節奏。

「青青菜菜」活動，是深耕德瑪汶協會自103年秋季開始，每一季舉辦一次的消費者產地體驗活動。整個協會傾全力舉辦，為的是希望能透過「我來，故我見」，建立消費者產食同源的觀念。配送的蔬菜，是每個人每天都需要食用的生鮮食品，在生產地接觸農地、植株、環境、土壤，並透過烹煮品嚐新鮮的蔬食，消費者進而可以透過認同購買行為，支持小農生產與土地正義，並獲得新鮮蔬食入口的回饋。透過推廣，協會想要開闢一條從土地到餐桌的直達路線，運載新鮮自然的食物、傳遞生產者與消費者的彼此信賴、分享對土地與自然的尊重。

深耕　播種

位處山坳的農園，吹著來自大安溪谷的風，午後有些微涼，林建治一邊簇著火苗，一邊緩緩有感而發。他說，自己回到部落，一直以來都是向部落不斷地學習，這個過程很緩慢但他很樂觀，雖然不知道自己如同唐吉軻德勇敢對抗風車巨獸的努力，是否真的有點不自量力？但他認為，只要持續在嘗試的人，就會獲得充滿勇氣的回饋。 

因為珍惜部落生活的深耕信念，所以深耕德瑪汶協會不拘泥於表現泰雅文化的形式，協會希望能持續關注「土地」，找到一種符合當代社會價值的部落生活方式，在這樣的前提下，「耕種」只是一種工具，透過「耕種」的實踐，不但橫向發展族人對土地的重新認同，更透過烹煮與分享食物，縱向幫助並陪伴部落的弱勢老人、兒少，讓協會能在族人生活之中擔任常駐陪伴的角色，這不僅是為了重新詮釋泰雅傳統文化價值，而是任何對部落有幫助的價值與想法，協會都樂於探索其可能性，並期待希望的種籽能在部落的每日生活中緩緩地發芽、茁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