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貓總是做什麼像什麼。
退休前,他是華文出版界一哥,身為貓頭鷹出版社的總編輯和社長,出版了無數知識類好書,工作之餘專心研究出版相關事項,不論出版流程的上中下游、趨勢潮流、淵源演化、理論與實務、國內及國際出版概況……無不追根究柢,透徹研究,遂成兩岸首屈一指的出版研究專家,不但開課、演講、寫稿的邀約不斷,更出版了《老貓學出版》一書,成為華文出版界人手一冊的教戰聖經。
退休後,他莫名迷上騎車。從素人開始,自學鑽研,天天苦騎,練腿力和技巧,同時也不斷踏查。他不但掃遍台北市區巷弄,更踏遍大台北山巔水湄。勤奮過人加上天賦過人,他很快成為單車高手。然後,自己好還不夠,他更成立「周周來騎車」社團/車隊,要大家都好。他的獨特風格吸引了無數死忠粉絲,貓粉迄今已近2500人,成為江湖中獨門一派的教主。
這位教主把騎車發展成一門藝術,騎車不再是單純的運動、競技或娛樂,而開始具備了人文歷史、風土人情和自然地理的縱深和廣度。騎車融合了文青知性魅力和體魄及膽識的鍛煉,迷人極了。
(文/莫昭平(《Openbook閱讀誌》理事長、前時報出版公司總經理))
如果你想運動,這是一個同時鍛鍊肌肉和大腦的邀請
我在古亭區住了快30年,每個上班日都要穿越和平東路去公司,雖然走了幾千遍,但我想我從未真正「看過」和平東路;因為有一天,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看到和平東路兩排行道樹開了滿滿的白色奶瓶刷。
我知道那些樹皮斑駁剝落的行道樹叫白千層,但我從來不知道白千層會開花,也不知道它們一年會開好幾次,更不知道其實整條和平東路滿街都是。它們在我眼前開謝了20年,而我始終看不見。直到那年。
那一年的「看見」震驚了我,我的人生裡還有多少東西是視而不見的呢?此後我開始在自己住的城市打開探索的雷達,像異地到訪的旅客一樣,對自己居住的城市到處張望,凡事保持好奇。觀光客需要花許多錢才能在台北住幾天,我們不必額外的花費就能一直住下去,為什麼要浪費這個優勢呢?每當出國,我們會打開好奇的雷達,看什麼都有趣,為什麼在自己家鄉卻把這個雷達關上呢?我開始了開啟雷達在台北到處行走的時光。
走了一年之後,YouBike微笑單車(我稱它「悠拜」)正好擴大試點,我騎了幾趟就深深感受到單車的魅力,它的速度介於汽車和走路之間,它的行動半徑可以超過走路好幾倍,但它的機動靈活又讓你跟所有觸動你的景觀、地點、生態沒有阻隔。停車拍照,停車欣賞,說停就停。如果你開車,一方面你看不見低速度下的城市紋理,二方面你到任何定點都要先找車位─車位變成行動自由的阻礙,沒辦法像騎單車一樣說走就走。
我的單車旅行生活就這樣展開。旅行不需要遠征歐美,或者一定要環島才能開始。每天出門換一條路上下班,就可以是在城市中的旅行。我開始用掃街的方式騎車,任何沒騎過的路線都去試一試,任何小路、巷弄、分岔,任何古哥地圖(Google Map)上畫出來的山徑或步道,都會留下我探路的痕跡;任何奇怪或不奇怪的景象,我都去查看,找資料去解釋它出現的理由─我開始想辦法去挖掘過去我總是看不見的風景,注意尋常事物後面會不會有獨特的脈絡可供探詢。
旅行如果不知道這個地方因何而起,因何而落,不知道這裡的物產、風土、自然史,與先民經歷過的光榮與創傷,那麼旅行何曾是旅行?行萬里路又何曾勝讀萬卷書呢?
悠拜騎了3個月,我就買了小摺,小摺騎了兩年,我就換了公路車。我開始有意識地鍛鍊腳力,騎車的半徑越來越遠,爬上的海拔越來越高,幾乎踏遍了大台北山巔水湄,所有單車能到的地方;甚至單車不能到的,偶爾我也會扛車去探一探。
我因此認識了很多地點,知道了很多過去不曾費心理解的鄉土知識,但心裡一直還有遺憾,就是我找不到一個方向描述所有這些路線代表的意義。有些路線有風景,有些有文史,有些有地理意義……但它們合起來可以有更深刻的價值嗎?我的苦惱在全世界鬧起瘟疫的第一年出現了曙光。
2020年我開始在關渡生活、探路,關渡是單車客的天堂,氣候乾燥,山水匯集,水邊直接連通雙北的河濱車道,山路往北投可上陽明山,過關渡橋可上觀音山,而就是在觀音山的半山上,我發現了過往所走過諸多路線最完整的總括─山水台北城。山水是台北的風光,更是台北誕生的自然條件,山水可親,台北城可憑弔。在關渡,我可以從16萬年前古台北堰塞湖的決口開始,一路講到1697年郁永河記錄的甘答隘門,以及1963年炸毀獅子頭隘口導致大台北水文大變,牽動了整個大台北的防洪計畫。
整個台北就像一座充滿寶藏的博物館,每次在雙北探路,我都在思考眼前所見的地點、風貌,跟其他地方有什麼關連;有什麼更大的脈絡可以把他們串連起來嗎?有特別的故事線讓我們進入歷史的大河嗎?每個地點就像博物館中的館藏,而每個行程就是不同的策展。每次帶著車友走訪這樣的旅程,總會看見大家的興奮與激動,覺得收穫飽滿─希望這些旅行化成紙本以後,讀者也會有相同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