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寂寞的退休

 

果然，二十日老曹再度在報紙上刊登（再論「兩岸和平共處法」——兼答陳水扁先生之質疑），引起朝野再度議論紛紛，文中他自言「生活單純，名、利早已超過需求，且年過花甲，來日無多，如再爭逐名利而不關心公益，未免太過自私無聊。」

言語向來機鋒過人的老曹，帶著「年過花甲、來日無多」的自嘲，選擇自費刊登廣告，以一位「小民」的心情「關心公益」，一出手，震撼力卻遠超過台灣任何一位平凡公民。

他一發聲，立刻有上萬人湧進他的部落格瀏覽留言，一票工商大老都與他站在同一陣線，甚至兩黨也在第一時間與他接頭，希望一探他的立場，未來有沒有合作的可能性。這一切，都證明台灣社會沒有忘了他！這位滿頭銀髮、剛滿六十歲的半導體大亨，每次只要一登報紙廣告，影響力就如同漣漪般散漾開來，成為台灣輿論熱點。

「這個構想，我已經醞釀超過十年！」曹興誠說，在一九九六年，他就與前監察院院長陳履安深談過「兩岸和平法」，之後也陸續與不少藍綠人士聊過，「但他們都聽不進去，沒有下文！」

同時，老曹近兩年也受制於和艦案，深怕一開口，就被冠上「企圖影響司法」的大帽子。現在一審宣判無罪後，已經不做生意的老曹，對宣傳政治理念，毫無後顧之憂。惟一的心頭牽絆，是妻子陳如珍總是念他：「你在幹麼？不要沒事找事！」

把去除統獨爭議當使命

「以前不想理政治的事，現在退休了，就來提一提。」曹興誠雲淡風清的說，這是花點廣告錢作社會公益，他現在懶得管事，過著遊山玩水的退休生活，但是該說的還是要說，「我希望把台灣統獨爭議的意識形態拿掉，這是一股使命感。」」

「我現在很少進辦公室，甚至不太喜歡出門！」說到卸任聯電董事長後，老曹說，真是無拘無束，沒有時間壓力，可以睡到自然醒。宛如宅男的老曹，自嘲名下有什麼股票，自己都不知道，全都交給老婆管。

曾有外資分析師形容他過去兩年，過著「art」與「court」的生活！曹興誠嘟著嘴回應，「這太簡化了，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不過，曹興誠的收藏功力，確實已經名聞全球。蘇富比全球副總裁斯徒爾頓（James Stourton）最近出書，評選出二次世界大戰之後、國際間一百多位收藏大家，其中華人只有三位，曹興誠是惟一在世的，可見老曹收藏質量之優，早已是國際級水準。

欣賞非投資 不想變經銷商

「曹先生有天生辨別藝術品的敏銳度！」曹興誠在拍賣會上的征戰夥伴、羅芙奧總經理郭倩如說，老曹收藏品味好、又獨到。

「我買畫是拿來欣賞的，而非投資。」曹興誠說，他不想把自己變成經銷商。

曹興誠的收藏，沒有特定主題、領域廣泛，書畫、瓷器、青銅、佛像、現代雕塑都有。在他口中，「鑑者，能知真假；賞者，能分高低。收藏只不過是花錢買東西而已。」最高的境界是：只鑑賞，不收藏。

他強調，收藏是一種「媒介」，是求知研究的途徑。看到想買的品項，才會認真研究背後代表的美學意義，因為人都懶，不花錢就沒有研究的動力，「我輩都是俗人！」

各種收藏中，曹興誠說自己沒有特別偏愛的，因為每一件都像收養的小孩，每一個都施予平等的愛。他極少將收藏轉手，就是不想把自己骨肉送走，像販賣人口一樣。

從二十年前收藏古玉開始，曹興誠養成了審美眼光，國立歷史博物館還聘他當顧問；周遊各國頂級美術館、博物館、一流收藏掮客之間，他受到最頂級對待，收藏眼光讓對方心悅誠服。他不經意地說，同樣買一張博物館門票，他的收穫，可能是一般人的十倍，因為他覺得看東西是無上的享受。

「收藏時，要用眼睛看，不能只用耳朵聽！」曹興誠直言，「別人說故事，不要隨便相信，重要的是自己眼睛看了喜歡。」

收藏，占據了他退休生活的重要部分，這陣子，他除了登報為文外，更重要的筆耕是開始動手寫一本自己的收藏故事。在自家的宛若「小故宮」的收藏室裡，曹興誠手寫的英文筆記端正地攤開在桌子上，顯示主人隨時都準備靈感一來就要下筆，看來，曹興誠「art」與「court」的閉關生活之外，還該加上「writting」。

四處觀光遊歷，也是他退休生活的重心之一。去了波羅的海、地中海搭豪華郵輪，最近也跟聯電榮譽副董事長宣明智到九寨溝一遊，在他口中，「公司都不用管了，每天遊山玩水！」

過去兩年來，每個人心頭的既定印象是，聯電大幅減資、靈活的財務及轉投資操作，依舊出自曹興誠的手筆，雖然他不在其位，但仍是聯電實質領袖，只要和艦案順利解套，他就會回鍋。對此，老曹抿著嘴說，公司都接班了，他完全不可能再回聯電。

他還說，當聯電董事長，每天都要管良率、產能、客戶，一堆數字擠在眼前，簡直是高科技的奴隸。他現在過著高品質人生；回任，避之惟恐不及。

這是曹興誠式的答案！機鋒過人的他，話中總是有爆點，震撼力十足，但聽來總是讓人半信半疑，不相信他真能完全放手。

的確，身段、思路靈活的曹興誠，總是能讓人永遠看不穿他的下一步棋。

為台灣社會帶來諸多興奮

他還瞇著眼睛笑說，被總統罵罵滿有趣的！這就是曹興誠，台灣少了他，可會無聊得緊，以下即為他接受專訪的精華摘要：

問：兩年來，您怎麼看台灣的發展？

答：這些日子，我跑了很多地方，最難過的，卻是回到台北的時候。因為機場很多地方都破破爛爛的，而且小貓兩三隻，到處都空空蕩蕩的，連大陸一般的省級機場，都已經超越桃園國際機場，甚至在九寨溝機場，都是滿滿的人。

台灣現在已經每天吵架，吵到家道中落。藍綠兩黨，就像是家裡頭的父母親，不和一定造成社會苦悶。

問：大家都質疑，和艦案與推動「兩岸和平共處法」，之間有很深的關係？

答：這兩件事情之間，一點關係都沒有。我覺得現在時機不錯，才正式提出「兩岸和平法」。

部分人士認為，我是為了和艦未來的發展，才推動「兩岸和平法」來討好中國政府。這讓我覺得台灣真的很可怕，把每一個人都想成壞人，去質疑每一件事情背後的立場與動機。事實上，民主也可以像地獄一樣，菲律賓就是一個例子。

問：您提出「兩岸和平法」目標為何？

我希望把中國《反分裂法》中，對台動武的引信，全部拆除。

《反分裂法》中，除了和平統一永遠無望外，其他兩個動武條件都跟「台灣法理獨立」有關。台灣辦入聯公投，希望聯合國承認、全世界公認台灣與中國沒有關係，那中國就要動手了。所以入聯公投就是去踩紅線，不必要。

這個「兩岸和平法」，是一個「國內法」，我希望這可以統合台灣島內的共識，變成以後處理兩岸事務的依據！

這不是馬上要統一公投。今後如果對岸要統一台灣，要先經過台灣人民的公投。我認為中共要有十足的把握，跟各界溝通、讓大家都覺得沒問題了，才會讓台灣人民公投；否則公投不過，中共面子上掛不住。

這就像中國在寫一篇博士論文，為台灣打造一個完美社會，要讓各個主考官都滿意。我認為正式立法後，要三十到五十年時間，才會有統一公投的機會。

事實上，我是希望把這個對台灣人民非常好的事情講清楚。

問：「兩岸和平法」的概念從何而來？

答：從企業購併上來的！舉個例子來說，如果今天有人想要購併聯電，聯電的專業經理人，態度應該是中立的。因為不論敵意或善意購併，都可以是合法的，不需要以情緒或暴力相向，只要經過股東會通過，就可以成立，這跟兩岸的情形是一樣的。

兩岸和平概念 來自企業購併

我認為，政黨就如同專業經理人，在統獨上不應有意見。就像是有人要購併聯電，人家條件都還沒開，公司內部卻分了統派與獨派，每天吵架，正事都不管，像話嗎？

問：如果選後有人邀請您參與政治，您會考慮嗎？

答：我登廣告的出發點，是希望把觀念講清楚；執行，我懶得管、也不會管！

兩岸的問題，我覺得登幾次廣告，就可以把觀念講得很清楚了。落實的部分，就是下一屆總統的責任了。

問：國民黨總統參選人馬英九，最近也公開感謝您對兩岸時局的關心，強調國民黨若執政，這項共識將極可能實現。您覺得，馬謝明年誰會當選總統？

答：我覺得是五五波！馬英九跨不跨得過省籍問題是關鍵。

問：您都是親自寫稿嗎？

答：我都是自己打字，不麻煩祕書。通常我寫第一次稿，筆鋒太帶感情，所以一定要請律師看過，否則會被轉移焦點。

其實，我覺得文章寫得短，非常難，就像寫詩是最高境界。這篇「兩岸和平法」的廣告，就是我在上萬字的文章中精簡而成的。這個法在邏輯上無懈可擊。

有人要來買聯電是好消息

問：外傳您仍「操控」聯電，真的嗎？

答：現在的經營團隊是有來請教我，但是要講操控，就差得太遠了！我沒有任何親戚在聯電任職，憑什麼操控？我在聯電以前也只是做志工，退休了還去操控什麼呢？

問：很多人臆測是您在幕後主導聯電減資，主要目的是鞏固經營權？最近您會擔心私募基金來買聯電嗎？

答：我一點都不怕，有人要來買聯電是好消息，我會贊成！我也會促成這件好事。

私募基金如果真來買，也都會簽約要求經營團隊留下來；因為人家是看你現在的經營團隊好，才會有興趣，才會來買。

 

聯電現在上市受到很多限制，經常被找麻煩；聯電目前不需要募資，如果下市就不僅少了很多困擾，也可以節省很多成本，甚至連法人說明會都不用開。

問：和艦案宣判後，大家都好奇，您會回任聯電嗎？

答：其實和艦案剛發生時，我就要辭職了，但胡國強一直不肯接。半年後，我跟宣明智被正式起訴，他才勉強答應。

其實我可以列席董事會，但這兩年來我幾乎不出席。我從○一年就不領聯電薪水，等於是做志工。現在人家都做得好好的，我是不可能回去過奴隸般的志工生活！

不論是聯電、和艦，或旗下IC設計公司，我真的沒有興趣去談！真的退休了！

問：您對胡國強這兩年的表現如何評價？聯電市值僅剩台積電的五分之一，您也是八十萬股東之一，未來有何期許？

答：和艦案搞得風風雨雨，但大家看，聯電的公司治理仍然是前幾名、沒有任何問題的，是很好的公司。我當然希望他們為股東多多努力。有媒體說我與胡國強有路線之爭，要他下台，這都是製造謠言。

問：怎麼會開部落格？您會用MSN嗎？

答：我有一位專人幫我管理部落格，我也有用MSN，但是很少在線上。

問：看過郭台銘董事長的部落格嗎？

答：我沒看過。

問：能否談談您現在的生活態度？

我覺得人過了六十歲，體檢一旦發現問題，你就隨時準備要走的；所以不退休，簡直就是想不開。我現在常做重量訓練，一次還能做五十個伏地挺身。我吃不胖，「酒肉穿腸過，脂肪不太留」，這是我的福氣。

世界很大，我還有很多地方沒有看過，也還有很多書都沒有讀。現在正是一個好時間，我非常滿意我目前無拘無束的生活。

至於公益，我現在提出「兩岸和平共處法」的概念，這遠比我去廟裡捐錢，對台灣社會的貢獻大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