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香港這裡的客家人談台灣,說起台灣從北到南在辦的「客家藝術節」,他們眼睛會發光,眼裡流露出熱切的興趣。
除了嚮往,還聽出來……明知道不會發生在香港的悵惘語氣。
在香港,傲人的從不是這裡的藝術氣息,房地產硬體倒實際得多。果然在港島中心的跑馬地,有一座莊嚴而堅實的大樓,正是「崇正總會」的會所:這個組織以客家人為聯絡對象,不時做興學與恤貧的慈善之舉;它當年從香港發源,擴張成世界性的網絡,經常舉辦全球懇親大會,讓各地的客家人聚在一起。
客家人作為少數,「崇正」的組織仍基於傳統鄉誼。在香港要看客家文物古蹟像是圍樓。從建築的理路去理解,在惡劣的生存環境下,必須以宗親血緣作為內聚力量,遺痕清晰可見。
遺憾的卻是客家語言,在香港已經被沖刷殆盡。「光華文化中心」曾辦過一次座談,題目是比較台港兩地的客家文化,聽眾中只有一個人會講客家話。研究者楊聰榮教授不勝唏噓地慨嘆著曾是新界半壁江山的語言,三、四十年間竟然消逝無蹤。楊教授認為,客語的失落,主要因為「客家話在香港故事中,並未將自己與本地認同相連接」。換言之,在香港,「本地話」永遠指的是粵語(廣東話),近些年,由於許多客觀因素,這看法愈發深入人心,導致客家話乃至客家文化的式微。
另方面,在台灣從北到南,客家文化早已落地生根,與在地事物緊密聯繫,再加上近年政府資源的挹注,客家作為「在地」的正當性已穩穩建構。譬如在桃竹苗以及屏東的許多地方,客家文化就是惟一最大宗的在地認同。
有了「在地」的據點,現在更進一步,客家文化作為創意產業,四處漫渙著、浸潤著、吸附著發揚光大。從擂茶、山歌到粿粽……,具有延展性與現代感的客家事物在城市裡風行、在媒體中被行家推介、在節慶之間與世界一流團隊交流。
就以客家音樂為例,採茶調等傳統曲目居然與豎琴管弦接軌,而嗩吶等傳統樂器居然演奏出西方樂章,並因此出現各種嶄新的趣味。目前正啟動的客家藝術節,包括八個土生土長的表演團隊,透過藝術做界面,可能性無垠無限,宗旨就是「打開客家與非客家的大門」。
打開的豈止是非客家人的心扉,還有年輕人的心扉、城市雅癖的心扉、以及每個族群自我封閉的心扉。
當年「客」至台灣或香港,客家人曾有很相似的求存方式。如今因為各種客觀因素,「客家」在兩個地方漸漸發展出不一樣的地理意涵。
說起文化層面,台灣儼然居中心位置,成為客家文化研發創新、無限外延的輻軸。但提到組織的根基,香港的崇正總會墨守傳統,靠著民間人士踴躍捐輸,顯現的卻是血源鄉誼做本位的內聚力道。展望未來,有形的組織與無形的勾連之間,何者更源遠而流長?值得我們持續想像、持續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