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蒂將要離開我家去新的雇主家，在我爸過世後，我跟她住在同一個空間，很像是室友，她活在房子裡的白天，而我則是下午才起床，出去後都到晚上才回來，彼此的交集就是在下午見面時。
她從小是爸爸養大，媽媽去阿拉伯當傭人，她結婚時媽媽也沒有回來，等到她生了小孩，媽媽年紀也大了，她叫媽媽回來印尼幫她照顧小孩，換她來台灣工作賺錢給家裡。她媽媽在阿拉伯工作賺來的錢在印尼買了房子與土地，她在台灣工作將近10年，在印尼買了兩間房子，也讓女兒有錢去念大學，她說：「印尼沒什麼工作啊，錢很少，在雅加達當清潔工一個月台幣3、4千元，太少了。」
我有點驚訝於她的舉例，定神一想，「對啊，在阿蒂的腦中，清潔工是她可以應徵得上的工作，所以她理所當然在薪水比較上，就是拿在雅加達當清潔工跟在台灣當看護工來做比較，她能做的職業選擇，並不多。」
我問：「你女兒上大學要多少錢？」
阿蒂說：「很多很多錢，如果不是為了要給我女兒念大學，我現在就可以回印尼了。」
我想起作家龍應台在《天長地久給美君的信》書中有一段提及她家的印尼看護霧米，有次跟女兒通電話後哭了，因為她賺的錢不夠付女兒大學的學費，女兒覺得媽媽太辛苦，想休學去國外當女傭，印尼看護霧米說：「我不要她跟我一樣，我小時候我媽媽在香港當女傭，我長到十幾歲才看到她，她因為生病很嚴重才回印尼，現在我也來國外打工，女兒小的時候我也都在國外工作，我不要我女兒跟我、跟我媽媽一樣，但他如果不上大學，以後就會跟我一樣。」
我突然想到我爸，沒念過什麼書的他，怎樣都要讓我們上大學，也是期待將來孩子可以更好，不要複製他當底層工人的人生。
我問阿蒂，女兒上完大學後，要幹嘛？有想來台灣當看護嗎？
阿蒂說：「不知道，不要當看護，當看護太累了。」
當看護太累了，但阿蒂為了家人已經當看護十年了。
每次我給她薪水，她當天立刻轉帳回去印尼，她對家人付出許多，無怨無悔。今年她的爸爸過世，讓她心情受到打擊，本想明年回去印尼就不要再出來做了，我問她：「你為什麼會想明年回去，每次簽約都要3年，你這樣怎麼回去？」
她說：「阿公如果還在，我覺得你會讓我回去，我覺得是這樣的。」
窮人很難跟命運抗博，多數的時候是被命運推著流轉，已經沒有個人意願的問題。
在我爸過世後，阿蒂又要換雇主了，重新簽約又是3年。
我問她：「這樣你明年一定不能回去了。」
阿蒂說：「對啊，就繼續做啊，沒關係啦，沒關係。」
是啊，沒關係啊，只要能讓孩子翻轉命運，她什麼都沒關係了。
圖說：阿蒂悠閒的修剪露臺的花草，她很滿意這樣的生活，這段期間我照顧她的三餐，她也總在找事情做試圖照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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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黃大米
媒體記者出身並做到主管的黃大米，在複雜的電視圈翻滾多年，看盡光怪陸離，轉業至人力銀行，更深入萬般職場怪現象。關於職涯、夢想和感情的追逐，她為讀者提供跳脫了一般框架的思考觀點及實現角度，並提供實際做法和建言。
曾任非凡電視台採訪中心副主任、東森及TVBS電視台記者、yes123求職網編輯總監。活躍於商業周刊、風傳媒、今周刊、東森新聞雲等各大網站，擔任專欄作家。著有《可以強悍，也可以示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