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著這本書，或許有人會驚嘆：「哇，大師兄是重課金族呀！」
但，我哪裡來的那麼多錢呢？其實那是我老爸留下的一筆保險給付金，由於他和我媽離婚了，所以錢匯到我的戶頭裡。再加上老爸走後，我和媽媽、妹妹們終於能開始攢下的買房基金，也存在我的名下。
老媽很信任我，從來沒過問那筆錢還在不在，沒想到某天，她突然問我戶頭還剩多少錢。我假裝看看手機，對老媽比一個「OK」。
只是我把大拇指和食指圈得特別大，因為其實不OK──是０，剩零元。我不知道是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的。只曉得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已經沒辦法回去了。
那天，老媽發現真相，簡直不敢相信她眼中那個乖巧又孝順的兒子，竟然把錢都花光了！她問錢花在哪裡，我不肯說，只是沉默地站在她面前，承接她一輩子都沒有對我發過的怒氣。
「我真的沒想到你會跟你爸一樣。你把錢都花到哪裡去了？你說呀！那麼多錢不可能花得那麼快。你是不是像他一樣去賭博？還是吸毒？你說呀！錢到底去了哪裡？！」
我低著頭，不發一語。經過這麼多年老爸給的教訓，我根本不敢賭博，更別說吸毒了。但我還是不想說把那筆錢花在哪裡。
「你一直都很孝順，也很節省，衣服捨不得買，東西能吃就好，連買雙鞋子都會告訴我。那麼大一筆錢，你怎麼可能拿去亂花！還是你被人騙了？」
我沒被騙，我一直都很好，也沒有人騙我錢。我自願的。我自願花那些錢買了一些不能講出來的快樂，但是我不說。
「你說句話呀！你不是說你要賺錢買房子嗎？我辛苦了大半輩子，努力做3份工作把你們養大，照顧你中風的爸爸，結果我得到什麼？我得到了什麼呀？！我就是再得到一個像你那賭鬼老爸一模一樣的垃圾而已！」
對，垃圾，你早該說我是一個垃圾。
你知道這幾年大家給我貼上「孝順」的標籤，我活得多痛苦嗎？你知道我多想當一個不負責任的垃圾嗎？你知道我多想像老爸一樣嗎？在外面賭博欠了一屁股債，人就跑掉。我小小年紀就得學會面對債主。每個人看到我說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我好好讀書，以後不要像我爸一樣。
為什麼不能像他一樣呢？垃圾的生活不好嗎？很快活呀！錢都不用自己賺，花光了屁股拍一拍當沒事，等到後來中風了，還有兒子、老婆照顧。當垃圾不好嗎？我只是覺得人生就要逆來順受，我只想躺平，我不想反抗，所以我選擇照顧。我選擇好好地努力活下去。
我有說我要當孝子嗎？我有嗎？
為什麼大家都要摸著我的頭說：「你很孝順。」
為什麼大家都要拍拍我的肩膀告訴我：「年輕人，你做得很好。」
走到哪裡都被說：「啊，這個年輕人很棒，他努力工作，照顧中風的爸爸，是個大孝子呢！你看他的摩托車壞了也捨不得買，衣服總是那幾件，也沒什麼物欲，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為了家裡，孩子要多向他看齊呀！」
我不是欸，抱歉，我真的不是欸。我只是被貼了一個標籤叫做「孝子」，而努力在這個環境中，演好這個「孝子」的角色而已，演好而已。作為火山孝子，我還更快活。因為我不知道老爸在的日子還有多久，我還要演多久，我還要累多久，我還要活多久，我還要撐多久。
＊＊＊
面對媽媽失望地痛哭，我只說了一句：「給我2年的時間，我會還你錢的。」
媽媽不回應，只是哭。
好爛，我這個人真的好爛。面對眼前這個犧牲那麼多、把我養大的人，我真的覺得自己好爛。
剛進入殯葬所的前幾年，我每天看著遺體，都覺得他們好快樂吧，沒有煩惱了吧，不會被罵了吧，不累了吧，不用工作了吧……遇到自殺的案子，則會多看幾眼。原來還有這種方式呀？燒炭當小黑，比較不痛吧？小飛俠很可怕，但是他敢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來，還比我有勇氣吧？加上外婆家經濟困難，表哥思覺失調症的照顧問題，不知道哪天會不會又落到我頭上。
像我這樣的垃圾，才應該離開吧。我想離開，離開到一個沒有人叫我孝子的所在，就讓我當個把爸爸的保險金領了卻花光光的垃圾。我很想家。那卻是我回不去，也沒有臉回去的地方。
今周刊提醒您，自殺解決不了問題，請給自己一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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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_大師兄
★金石堂「星勢力作家」，作品橫掃博客來、金石堂、誠品、讀冊等書店暢銷榜。《你好，我是接體員》、《比句點更悲傷》、《火來了，快跑》皆已出版有聲書（鏡好聽製作）。
本文摘自寶瓶文化出版 《孝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