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1987年6月，在美國職籃隊伍洛杉磯湖人隊的更衣室裡，香檳的開瓶聲絡繹不絕。
湖人隊剛以4勝2敗的戰績，擊敗波士頓塞爾提克隊（Boston Celtics），成為當年球季的總冠軍，之後一直到2008年，塞爾提克隊才會再次登上總決賽的殿堂。湖人隊的氣氛和塞爾提克隊迥然不同，1987年的湖人隊，可是史上最出色的籃球隊之一，隊上成員包括魔術強森（Magic Johnson）、詹姆斯．沃錫（JamesWorthy）與卡里姆．阿布都－賈霸（Kareem Abdul-Jabbar）等知名選手，不過將在那晚留名青史的人並不是選手，而是該隊的總教練帕特．萊利（Pat Riley）。
在贏得冠軍後的歡慶會中，一名記者對萊利提問：萊利是否相信，湖人隊能成為將近20年來，第一支連得兩次總冠軍的球隊？上一次創下紀錄的是波士頓塞爾提克隊，但那已經是1969年的事了，之後就一直沒有球隊能完成二連霸壯舉。那麼，湖人隊有沒有能耐在一年後再次坐上冠軍寶座呢？
「你們能做到嗎？」記者詢問萊利。萊利連眼睛都沒眨一下，斬釘截鐵地回答：「我保證可以。」記者大為震驚，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你保證？」記者重複道。「沒錯。」萊利對他說【1】。萊利以短短的一句話—「我保證可以」，對記者、球員與數百萬名球迷，許下再次奪冠的承諾。
湖人隊的二連霸心理招數
萊利並不是被這次奪冠沖昏頭而說錯話，因為在許下這個承諾之後，湖人隊馬上展開在洛杉磯市區的勝利遊行活動，而萊利在遊行途中再次對群眾做了連霸的保證，那年夏天與1987年至1988年球季，他也一再地重複這句話。「在帕特構思出來的各種心理招數中，這應該是最了不起的一招。」魔術強森在1987年的一次訪談中表示。
湖人隊在那一個賽季表現極佳，在萊利做出保證的一年後，他們再次打進總決賽。這回，對手是素有「壞孩子」稱號的底特律活塞隊，渴望首次奪冠的他們當然不肯讓步，於是雙方激戰不休。底特律活塞隊搶先贏下第一場，湖人隊雖然搶下第二、第三場，但活塞隊又在第四、第五場扳回一成。來到第六場比賽時，已經是活塞隊以3勝2敗領先的局面。
當時的第六場比賽只剩最後52秒，比分是102比101，由活塞隊領先。湖人隊強追猛趕，逼得活塞隊明星球員以賽亞．湯瑪斯（Isiah Thomas）投出無望的一球。之後阿布都－賈霸搶到球，在他投籃的同時，活塞隊的中鋒比爾．藍比爾（Bill Laimbeer）被判犯規。阿布都－賈霸投出兩顆罰球都進，贏得比賽，這下兩隊都贏了三場，活塞隊與湖人隊再次展開平手局面。
第七場比賽，將會是應驗或推翻萊利那句保證的最終戰。時間到了中場，活塞隊的分數領先，但湖人隊在後半場追了回來，只剩最後6秒時，湖人隊只領先1分，分數是106比105。在那最後6秒鐘，湖人隊又奮力進了一球，以108比105分拿下最後一場，實現萊利的承諾。
再次贏得總冠軍、實現諾言後沒過幾秒，萊利再次面對攝影鏡頭，球迷們歡聲雷動。「你們能再贏一次嗎？」記者們問道。「能來個三連霸嗎？」萊利張嘴想要回答問題，但話還沒說出口，體重225磅（約102公斤）的阿布都－賈霸突然縱身跳了過來，只不過他這次的目標不是籃框，而是萊利的嘴。他設法用一隻大手摀住萊利的嘴，不讓教練再做出任何保證。阿布都－賈霸後來坦承，實現萊利那句承諾的壓力實在太大了，他無法再承受一整年的重壓。
萊利一次也沒做出「三連霸」的保證，而在第三年的總決賽，洛杉磯湖人隊再次對上底特律活塞隊，只不過這回活塞隊連贏四場、拿下總冠軍。在那之後，42歲的阿布都－賈霸宣布退休。假若萊利當時許下承諾，湖人隊是否能實現連贏三次總冠軍的壯舉呢？這個問題的答案，我們永遠都得不到。
是預言，還是成因？
湖人隊在1988年擊敗活塞隊奪冠，隔年卻敗在活塞隊手裡，這背後存在非常多因素。然而，人們會很自然地將最終的轉折與比賽結果，歸因於萊利在1987年到1988年球季的連霸承諾，以及1988年至1989年球季沒有做出承諾。
萊利的連霸保證，可說是經典的自我應驗預言（Self-Fulfilling Prophecy）—預言自己會夢想成真。在1987年那場總冠軍賽結束後，面對記者的提問時，帕特．萊利當然有不少理由認為湖人隊能在隔年繼續奪冠：他的球隊才剛拿下總冠軍，是公認的最強隊伍，明年當然很有可能持續競逐冠位。話雖如此，他的宣言也傳達了一種不容質疑的樂觀態度，因此使承諾更有可能實現。「帕特做過最棒的一件事，就是保證第二年還能奪冠。這讓我們做好心理準備，我們只有更努力、表現得更好，才有可能連莊總冠軍。我們每次進入球場訓練時都想著自己會衛冕，我們一直都是這麼想的。」湖人隊後衛貝倫．史考特（Byron Scott）在1988年表示。
當我們相信一件事不僅可行，還非常有可能實現，就會為了達到目標而加倍努力。萊利不只是預言將會連霸，更信誓旦旦地做出保證，也讓自己與球員背負更多壓力。湖人隊的球迷期待他們真的能奪冠，所以他們不能讓球迷失望，必須證明總教練說的沒錯，因此魔術強森、賈霸與其他隊員必須刻苦地加倍訓練，比以前表現得更好，才能實現萊利的預言。
「自我應驗預言」，並不是「預知」了未來某件事會發生，而是「造成」了那件事發生。別誤會我的意思，「自我應驗預言」並不是魔法，你沒辦法光憑一句預言就讓球隊奪冠。不是所有覺得自己會成功獲勝的運動員，都能如願抱著冠軍獎盃或金牌回家，因為比賽結果會受到許多因素影響，更何況你的對手也可能同樣胸有成竹。然而，預言還是會影響事件結果，這是因為人們的行為受到他們對現實的主觀看法決定，而非客觀現實。因此，只要我們相信結果會是好的，便會提升那個結果成真的機率。
「自我應驗預言」一詞，是在1948年由美國社會學家羅伯特．莫頓（Robert Merton）提出，莫頓表示：「自我應驗預言是指起初對情境抱持錯誤判斷，卻因此激發了新行為產生，使原本的錯誤判斷變成真實。自我應驗預言會有一種似是而非的正當性，使錯誤無法得以更正。而提出預言的人也會以實際發生之事，作為自己最初便預知未來的證明。」
我們用莫頓的說法，來分析萊利的自我應驗預言吧。萊利宣稱湖人隊在第二年也必能奪冠，在此話說出口的當下，這句話就是一句空話，畢竟世上沒有任何事會百分之百發生。既然未來總是充滿不確定性，就沒有人能確切知道未來
會發生什麼事。因此，萊利的宣言是「對情境抱持錯誤判斷」。然而，萊利「激發了新行為」—高強度訓練與破釜沉舟的心態—導致第二年的連霸，「使原本的錯誤判斷變成真實」。在實現承諾後，萊利也許相信自己打從一開始就說對了，畢竟「提出預言的人也會以實際發生之事，作為自己最初便預知未來的證明。」但這麼看來，使連霸衛冕這個結果變得非常有可能發生的，其實是預言本身。
「自我應驗預言」是效果強大的一種現象，我們能看到「期望」對於教育、種族偏見與金融市場，甚至是身心健康與早逝的影響。過去，甚至有人用「自我應驗預言」，把一匹德國種馬變成數學天才。
本文摘自今周刊出版社《正面思考的假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