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包容沒有底線,就不再是關愛;給予沒有節制,就不再是灌溉。
我的爺爺是個郵差,除了寄送信件和包裹以外,他會運送的,還有他的孩子。長時間載運大量郵件讓他練就一身強大平衡感,一臺腳踏車塞擠4個小孩,對他來說完全不是問題。他的長子還小時便夭折離世,我的父親因此成為家中的長子。
或許是為了彌補失去孩子的心情,爺爺非常溺愛變為長子的父親,當家中其他孩子必須外出打工、協助維持家計時,只有父親不需要到田裡農忙或家庭代工;不需要分擔任何家庭責任,自由歡快地作著他的大明星夢。
那個時代的錄音機並不是什麼便宜的東西,尤其對於爺爺家的經濟狀況來說,這種非日常必需品毫無疑問是一種奢侈,但為了讓父親追夢,爺爺沒有猶豫地便給了父親其他兄弟幫忙賺來的錢,以便購買錄音機。
有了錄音機以後,父親整天窩在房內放聲高歌、照鏡子練喉嚨,幻想著帥帥的自己,未來有一天會出現在電視機裡。雖然這並不表示另外兩個孩子沒有自己的夢想,但爺爺從未對這樣的不公平多喙一詞。
如此的沉默也成為父親一路長大以來,與爺爺相處方式的風格。
父親的恣意妄為, 為身邊的人添盡麻煩, 彷彿世界上所有渴望做的事情,只要他想就沒有不行。然而爺爺的沉默如同一隻無比安靜的鯨魚,無聲吞納父親的任性,這樣的放任,也在我的母親用荒謬名義向他索討金錢時繼續發生。
母親以我長得太可愛而被綁架的名義,數次向爺爺索討高額贖金。聽聞此事,爺爺二話不說想辦法籌到需要的金額,將錢轉交給母親,換回不知道是被真綁架或真詐欺而被釋放的我。
神奇的是,每次我們都能夠遇上信守承諾的綁匪,母親拿到錢後,我就會立刻出現。
爺爺對我的疼愛,當然是明顯可見的。我是家中的長孫,因為早產而營養不良,出生時過度虛弱,呼吸貧弱到無法像其他嬰兒一樣哭泣;又因為找不到我的血管,無法為我強行施打營養劑,在醫生協助緊急更換醫院進行搶救後,才終於勉強活下來。
面對這個「活」來不易的孫子,爺爺對我展示的情感,一直以來都是靦腆但深情的關懷與愛。然而,在我孕育出足夠的力量,開始能夠對生命有更深入且真誠的反省後,我忽然意識到,對父親之所以會變成後來的那個樣子,和爺爺的教育方式其實有很深的淵源。
(圖片來源:《我沒有家,但能給孩子一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