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

小野

情感關係

達志

台61海路漫行

2020-04-06 1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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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為一個臺灣人，我們往往把故鄉當成是異鄉；做為一個臺北人，我最怕過年，因為大部分的臺北人都離開了臺北，回去他們的故鄉了，而我們一家人只能在空盪盪的臺北街頭閒晃，只差點沒有躺在路中央宣告占領臺北。

可是每當我和這些有故鄉可以回的朋友們聊到這種感覺時，他們反而覺得我們很幸福，因為他們總是要為了回家飽受塞車之苦，尤其是來自西部的朋友。他們的家因為交通不便，一趟車下來，非常遙遠，這是我後來才明白的事。所以當我知道西濱快速道路終於要通車時，第一個反應是，「啊！那些朋友要回家就方便多了。」

臺灣西部海岸的城鎭鄕村一直存在的問題不只是交通不便，而是地層下陷、農漁村的年輕人出走人囗老化、河海交會的脆弱地質，和工業發展對土地和空氣的污染。我在30年前的一部長達200分鐘的紀錄片《尋找臺灣生命力》中，強烈地反應了自己的憂心和悲傷。也因此在爾後的30年間，我陸續追隨著許多西部的朋友關懷這些問題，甚至直接參與了許多抗爭活動，例如反對國光石化的興建及沿岸濕地的復育保存等。

2006年我追隨黃武雄、徐仁修發起了「千里步道」的運動，更是明確地表達了一種重建臺灣土地倫理的主張，呼籲我們在不斷開發土地、發展經濟的同時，應該要重視生態、歷史、文化和產業。經過了十多年的努力，政府已經把這些觀念和價值直接成為了政策，已經有三條國家級的綠道正在進行中，包括由臺江內海出發的山海圳綠道、台3線沿線的樟之細路和北部的淡蘭古道。

歷經30年才接近完成的台61西濱快速道路在興建過程中，正好遇到了臺灣社會開始重新認識自己故鄉的生態、歷史、文化，發現臺灣西部海岸的重要性，翻轉了臺灣人對於西部海岸的看法。於是這條臨海的道路採取了低破壞、低侵犯、低打擾的溫柔方式，擁抱被忽略的海洋文明和被破壞的海岸。這本書所描述的正是臺灣在這30年來價值的翻轉，重新認識臺灣在歷史上的身世，在生態上的珍貴多樣、在宗教文化上的傳承、在建築上的美學，與在農漁觀光產業的結合。這條歷經波折終於通車的濱海公路的故事，也正是臺灣人在開發和環保之間找到平衡點，對於自身的歷史文化重新認識的故事。

我曾經替鳯飛飛寫過一首歌，由梁弘志作曲，放在《秋鑾》那張專輯上面。那時候的她已經有強烈的鄉土回歸意識了：「回家的路我會自己走，謝謝你不虛偽的溫柔。謝謝你給我安慰和那熱情的手。啊朋友，不需要為我而擔憂，回家的路我會自己走。」其實「回家的路」，對於我們而言，也是對於歷史文化的朝聖之路，也是對受傷的土地復健之路。

*本篇為作家小野撰寫之推薦序。主圖攝影為王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