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讀到的研究顯示，不原諒會讓你不幸福，那項研究應該更精確地說，長期無意義的憤怒和怨恨才對你的健康有害。
每個人對原諒的定義都不同
前幾天，我看到自己最愛的作家安‧拉莫特寫的文字：「精神信仰給我們的最大禮物是原諒。多年來，我勉強打開這份禮物，感受到很多痛苦，直到對他人發揮同理心幾乎變成了一種反射動作時，痛苦才消失。」這段話說得真好，我深有同感。但同理心不是原諒，受傷者也不需要原諒。
把「放下」和「原諒」混為一談，導致很多人對於原諒的必要性感到困惑。如果你讀到的研究顯示，不原諒會讓你不幸福，那項研究應該更精確地說，長期無意義的憤怒和怨恨才對你的健康有害。或者，包容和同理心是值得培養的好能力，即使是對傷害我們的人亦然。那些說法難以辯駁，但都不需要你原諒對方，才能培養那些好能力。
對你來說，原諒意味著什麼？
我請上百人定義他們體驗過的「原諒」，我問了很多問題，其中包括：「你怎麼知道你何時原諒了對方？」「什麼徵兆和訊號會表明你已經完全原諒某人了？或你正在原諒他的過程中？」我請那些人舉例說明。說到原諒，我們使用語言的方式各不相同，但大家都以為在講同一件事。
這些訪談結果，證實了我在臨床實務中觀察到的現象。很多人把「原諒」定義成「逐漸放下傷痛的經驗」，也就是不再一直想著傷痛，或是回想起對方對自己的傷害時，不再激動或心情震盪。他們所謂的原諒，是指想起過去的傷害時，不再被困擾著。或者，偶爾還是會感到憤怒，但頻率和強度都逐漸下降，自己抽離得比較遠。
有些人則是以崇高的精神標準來定義「原諒」。「我原諒對方時，我用愛與光包圍著那個人，我對他抱著一片善意，祝他幸福快樂。」我遇過一些人，有能力寬恕十惡不赦的人，他們教導及實踐這種徹底的寬恕—就算是罪大惡極或駭人聽聞的情況，依然可以展現愛與包容。
這種原諒不只是為了受傷者而放下，而是更進一步，知道犯錯者也承受著痛苦，希望犯錯者也能快樂幸福。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這種徹底的寬恕，也不是每個人都努力追求這種境界。尋求以其他的方法紓解憤怒、悲傷和痛苦的人，並不會因此而變得沒那麼崇高，也不會因此就顯得心態封閉。
你可以不用百分之百原諒對方
原諒往往被視為一種全有或全無的東西，就像懷孕一樣，沒有灰色地帶。你要不是接納犯錯者，就是排斥他；你要不是原諒犯錯者，就是不饒恕他。然而，你其實可以原諒對方九五％、二％，或任何比例。心理治療客戶每次聽到我說出這個簡單的道理時，往往大吃一驚，也鬆了一口氣。這是多數人都能有共鳴的道理，底下就是一例。
我應該原諒他搞外遇嗎？
羅莎發現先生山姆外遇後，偕同他來找我做心理治療。山姆並未否認自己不忠，羅莎激動地質問他以後，他馬上斬斷和外遇對象的關係。
我很高興羅莎沒有拿離婚來要脅先生。外遇不是只發生在不美滿的婚姻中，連美滿的婚姻也可能出現這種可怕的偏差。他們結褵已久，夫妻關係和睦，育有二子，分別是七歲和十歲。山姆願意陪妻子來做心理治療，或許是為了追求原諒而邁出的第一步。
修補婚姻的裂痕，是一件緩慢又艱辛的工作。羅莎原本以為很忠實的丈夫，竟然背著她搞了快一年的外遇。可想而知，她當然是備受打擊。除了肉體的背叛以外，那層層的欺騙也增添了難以言喻的痛苦。山姆雖然多次道歉及表達悔悟，但羅莎依然每隔一段時間就發怒、沮喪、抓狂、迷惘、執意挖出外遇的細節，而且深信她的人生就此毀了，以後再也無法正常過日子。山姆一再努力地證明，他已經改過自新，以後絕對說實話，避免誘惑，而且會竭盡所能地彌補一切，但羅莎的怒氣和痛苦並未因此消失。
有時羅莎可能覺得沒事了，但突然間，在無預警下，某件事情可能又再度勾起外遇的傷痛。她需要一遍又一遍地談論那件事情，山姆也因此變成優秀的聆聽者。我要求山姆閱讀史普林的著作《走出外遇風暴》，後來在那本書的幫助以及我的指導下，山姆決心好好聆聽羅莎的憤怒和悲傷，即使有時羅莎的宣洩似乎毫無止境，沒完沒了，但山姆還是堅持好好地聆聽。
漸漸地，山姆能夠瞭解羅莎的痛苦並幫她分擔，就像蕾蒂對女兒小金那樣。山姆不再害怕羅莎提起外遇的往事，他學會自己主動提出來談。並詢問羅莎的感受，並讓羅莎知道他持續反省自己對她造成的傷害。他沒有讓羅莎自己去承擔痛苦，或是把啟動對話的責任交給羅莎。
史普林稱這種行為是「警覺轉移」。她解釋，在外遇事件中，外遇者可能會抱怨自己已經道歉好幾次，妻子依然對他的背叛耿耿於懷。外遇者當然希望妻子別再想了，繼續過日子。但史普林指出，如果外遇者無法聆聽妻子的痛苦，幫她承接及分擔那些悲痛，她永遠也不會獲得療癒。在恢復信任的漫長歷程中，史普林的著作是山姆的重要依據。光是說「對不起，請原諒我」是無效的，講成千上萬遍也沒用。
羅莎和山姆結束治療多年後，他們打電話來要求再做一次諮詢，這次諮詢的主題和大兒子的教養問題有關。諮詢快結束時，山姆轉向羅莎，突然改變話題，問她是否已經原諒他了。顯然這個問題他已經問過羅莎好幾次了，但這次問得很突然，我猜是因為他們再次來找我，突然勾起以前來做心理治療的記憶。
羅莎沉默了很久，她似乎不太確定該怎麼回應。接著，她想起以前結束治療時，我曾經告訴她，想原諒多少比例，甚至完全不原諒都沒關係，她也不需要為了讓婚姻持續、為了繼續愛山姆，而消除所有的怒氣。
「九○％吧。」她說。山姆疑惑地看著她。
「我原諒你搞外遇。」她信誓旦旦地說，「但我永遠不會原諒你趁我不在家，和她睡在我們的床上。」
羅莎原諒山姆九○％，這樣就足以讓他們的婚姻繼續走下去了。這些日子以來，山姆非常努力爭取她的原諒並重建信賴。就某些方面來說，他們的婚姻比以前更穩固了。我猜想，山姆因為羅莎持續守著那一○％不放，因此對她更尊重了。或許多年以後，那不肯原諒的比例會降低，或維持不變。無論如何，羅莎都知道她有充分的理由，不必原諒一切。
〈本文選自全書 李幸臻 整理〉
作者：
海瑞亞．勒納博士（Harriet Lerner）
美國最受推崇及敬重的人際關係專家，擔任美國堪薩斯州曼寧吉爾精神診所的心理治療師二十餘年，以女性及家庭心理學方面的學術研究著稱，也是紐約時報暢銷書、銷量達數百萬冊的《生氣的藝術》及《與兒女共舞》《可以溝通，真好》等多部專業著作的作者。目前在堪薩斯州的勞倫斯市擔任心理治療師，也在全美各地演講及提供諮詢。
書名：如果那時候，好好說了「對不起」：人人都要學，一堂修補人際關係的入門課
出版：究竟出版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