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獨者才能體會的世界

2016-11-08 14:59

+A -A

加入收藏

狀況越險峻，人就越容易迷失自我，反而變得害怕獨處。想要克服一個人的寂寞時，就要反其道而行，一件件地丟棄身邊的附屬物品。

作者：
日本教育與溝通大師_齋藤孝

一九八○年代後，「孤獨」成為不得不正視的社會風氣。品牌策略夾帶著集體欲望，以集體的消費行為來矇騙孤獨，使人不必面對「自己是什麼」的問題。或許有人會說「追求品牌的同時也可以孤獨」，但這樣的孤獨其實很空虛，與一個人追求深度的孤獨是截然不同的。

狀況越險峻，人就越容易迷失自我，反而變得害怕獨處。想要克服一個人的寂寞時，就要反其道而行，一件件地丟棄身邊的附屬物品。當感受只有自己的存在氣息時，就表示頓悟了。這與禪宗的思考方式相近，其實禪宗本來就是典型的孤獨技法。

禪宗是在鎌倉時代進入日本，對於日本文化的形成有諸多影響。奈良的佛教文化、平安時代的貴族文化、江戶時代的庶民文化等，這些都與禪宗極為類似。而能劇、花道、茶道這些都是以「禪宗」所主張的靜坐觀心為基礎，直至現代仍在日本文化裡代代相傳。

請試著想像能劇的舞台上，演員時常都是獨自一人，在舞台上時無疑是極為孤獨，但散發出來的氣場往往讓觀眾震懾。花道亦然，優秀出色的作品總是散發出令人敬畏的氣魄。花是孤獨的，所以才能在自己的世界中強力茁壯，經由花道也可感受到插花者的精神氣度。

我也請教茶道的掌門人，千利休在豐臣秀吉時代就訂定了規則，即使當時他幾乎確定將會被處死。事實上，利休就是因為和秀吉的關係而喪命，正因為他不逃避死亡，才能確定「款待之心」為茶道的基本原則。在傳統的日本文化裡，即使放鬆也不忘緊張感的氛圍，就像品茶與款待是截然不同的。茶道的款待中蘊含著一期一會，因為每個時刻都是一生唯一一次的相遇，所以款待與體貼之心也應運而生，日本文化中的嚴謹也由此而生。

這些日本文化中的傳統精神，與有二十世紀最重要哲學家之譽的馬丁．海德格爾（Martin Heidegger）的《存在與時間》中遺留的訊息有異曲同工之妙。海德格爾主張「人在逃避死亡的同時，就無法察覺自我的存在。對於死亡產生自覺與否，與發掘自我可能性的生存方法息息相關」。

人類難逃一死，但無法得知死亡何時到來，如同拉丁語「Mementomori」意思為「記住（你將會）死亡」，記得自己是個將會死亡的存在時，生存就是一場在有限的時間裡如何活下來的勝負。因為這種思考自我的生存方式，才能盡可能地充實自我，讓「現在」變得更有意義。雖然海德格爾的晚年思想發生劇烈轉變，但還是對我產生巨大的影響力。想吃美食、想要好東西，這不僅限於人類，在其他動物身上也有這樣的欲望，但只有人類能將自身意識和存在意義留存在世上。若能善加利用這個特質，將會成為莫大的快樂泉源。

動物沒有的快樂情緒，我認為那是種追求舒適心境的禪。從腦波來看，禪是一種舒適自在的狀態，摒除一切雜念與欲望時，血清素會讓神經系統活化，使心情安定，同時也會產生有腦內麻藥之稱的多巴胺，讓人湧現幹勁。

海德格爾的主張與禪有相似之處，若要說最大的不同在於，禪沒有死亡等於結束的觀念。在禪的思想中，不會因為死亡的恐懼而逃避，也不是難逃一死就敷衍了事。隨時都面臨死亡也非血氣方剛的想法，任何事物包括死亡在內，都只是日常生活的延伸，這就是禪的思想。生與死時常如影隨形，這也是禪的深意所在。一般來說，開始深入思考死亡時，就很難安穩地喝茶談天，但是在禪的思想裡是早已接受死亡，所以充實當下，就是種精神層面的修行，這點饒富興味。冥想是禪的修行方式之一，冥想是專注於自己的每個動作，是連呼吸都要注意的超覺醒狀態。如果你認為「冥想是半夢半醒的狀態」那就大錯特錯，極度敏銳的觀察與全神貫注缺一不可。

茶道世界裡，「察覺他人的動作而應變」也是重要無比。日本獨有的切腹並不全然是負面意義。生存時感到死亡毗鄰而居的緊張感，死亡也是如此，我們都是依著死亡而活，這就是日本人的生死觀。覺悟，除了捨棄欲望外，也意味著不懼怕死亡。雖然雲遊僧人良寬在臨終前嚷嚷著「不想死」，但他早已大徹大悟，良寬曾說「在該死的時候死去才是最好」，將死亡交由自然法則決定，這就是覺悟。良寬非常喜愛孩童，時常與孩童一起遊玩，同時他以在草庵裡閱讀、吟詩為嗜好，幾乎所有時間都在孤獨中度過。獨自一人的世界、與他人共處的世界，同時身處兩地時，人才能得到平衡，這也將成為一個人的深度。良寬逝世前的五年裡，與相差四十歲之多的女弟子貞心尼相戀。深知孤獨韻味的良寬，想必對於戀愛的熠熠生輝也是感觸良多吧。

〈本文選自全書李幸臻整理〉

作者：
日本教育與溝通大師_齋藤孝

1960年出生於日本靜岡縣。東京大學法學科學士暨研究所教育學研究科博士。目前為明治大學文學科教授。專攻教育學、肢體論與溝通論。活躍於電視界、廣播界，還有演講活動等。在台著作超過20本，類型橫跨商業理財、教育專業到心理勵志。主要著作有《讚美力》、《10秒內言之有物的即答思考法》、《實戰聊天事典》、《這樣學習改變了我》等書。

日本得獎作品：
《恢復肢體感覺》（NHK books）得到2001年度新潮學藝獎。
《發出聲音唸日語》（草思社）榮獲每日出版文化賞特別獎。

書名：孤獨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