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kuba內,簇簇星火點燃木柴,裊裊炊煙往上飄升,點起火,安靜地吟禱著,
一陣風自山坳間吹來,綁在kuba欄杆旁的山芙蓉隨風柔軟了腰肢,
彷彿還能看到耆老在夜晚圍著溫暖的火光,對著鄒族的孩子說著祖先的故事……
文/梁雯晶 圖/李復盛 採訪協助/浦正昌、陳吉華、楊雪貞
在kuba內,簇簇星火點燃木柴,裊裊炊煙往上飄升,點起火,安靜地吟禱著,一陣風自山坳間吹來,綁在kuba欄杆旁的山芙蓉隨風柔軟了腰肢,彷彿還能看到耆老在夜晚圍著溫暖的火光,對著鄒族的孩子說著祖先的故事……
浦正昌跟著長老陳吉華(mo’oakuyana)以椿草的葉子灑水潔身,慎重地走上庫巴(kuba),禱念之後,於中間的火塘燃起炊煙。浦正昌說:「在以前,庫巴的火必須要全年不熄,火是天神所賜與的,象徵鄒族的生命之火。舉行戰祭時(mayasvi)更是要連續三天三夜都不熄滅。」
目前鄒族僅特富野與達邦兩大社才有庫巴,庫巴是鄒族男人的生命之所,建築以12根梁柱為主幹,屋頂以細木撐起,並以黃藤捆綁固定,屋頂覆蓋白茅或五節芒,庫巴內的敵首籠置放敵人的首籍、矛、弓箭等武器,兩旁及屋頂栽種天神哈莫(Hamo)最喜歡的神花木槲蘭,以及象徵迎接天神下凡的神樹雀榕。鄒族男孩子15歲之後就要進入到庫巴裡生活,學習如何狩獵、製作陷阱,以及傳承祭典儀式與文化,進行嚴格的訓練,是守護部落的精神核心。
浦正昌拿起欄杆邊風乾的山芙蓉籤條,說:「這是我們的幸運符,以前要出征的鄒族男子都要取一條佩帶在身上,作為祈福之用。我參加戰祭時也拿了一條放在身上帶到臺北。」因為家就住在特富野社的庫巴旁,所以浦正昌從小就聽著部落的耆老夜晚在庫巴裡圍著火塘,低語述說著鄒族的歷史與故事,吟唱古調歌謠;每年舉行戰祭時,連續好幾天莊嚴盛大的儀式景象更深印在他的記憶裡。
重建庫巴 傳承的使命
浦正昌的家族隸屬於特富野社pope’ana家族,他笑說:「我們浦家在部落的輩份是最小的,因為我們是被收養的。」傳說部落某次颳了大颱風,吹毀所有的東西,惟有一棵香蕉樹始終屹立著,樹下有一個小男孩一直哭,部落的長老收養了他,因為這個孩子是被風吹來的,所以給予姓氏為pope’ana,意思為風的孩子。「如果不是因為我的母親是領袖的女兒,不然浦家輩份太小,很難去接觸部落文化祭儀的核心。」因為母親的身分,以及父親從事教育,鼓勵他們接觸文化,讓他從小就耳濡目染鄒族深厚的文化。
浦正昌說:「其實我曾經把庫巴燒掉過。」
17歲那年,遠在新竹念書的浦正昌因為老領袖汪光洋過世後百日特地回家一趟,當時久未回家,所以他很開心的一路坐火車到十字路後下車走回家,家人那時候都在工作,浦正昌想幫家裡煮飯,但因為回家的路程遙遠他煮到一半不小心睡著了,「當時火從我家蔓延到旁邊的庫巴,族人提水的提水、喊人的喊人,我因為昏迷被部落耆老陳明川拉出來才救了一命,那個時候庫巴已經全部燒掉了。」
浦正昌感嘆道:「在重建的庫巴的過程中,部落的人始終沒有責怪過我。」因為這件事情,浦正昌對於部落始終抱持一份責任以及回饋的使命感,希望能盡力將部落的文化蒐集起來,並傳承下去。
將鄒族文化透過主播台傳遞出去
相較於當時外界對於原住民的偏見及歧視,使得許多原住民自卑於承認自己的身分,浦正昌一路走來始終很驕傲地說出:「對,我是原住民!」因為在部落擔
「當時在學校不准講族語,一定要講中文,但因為父親在別的村教書,我跟奶奶相處在一起,奶奶不會講國語只會講鄒語,讓我從小就習慣講族語。」浦正昌在高中畢業後考上軍校,並被外派到中美洲薩爾瓦多擔任武官,退伍後在母親的鼓勵下考取外交部人員。在外派的過程中,浦正昌必須同時學西班牙文與英文,在多種語言的衝擊下,他為了不要忘記族語,天天對著居住地方的樹木、大自然說族語,他淡淡地笑著說:「身為一個原住民,如果你不會母語怎麼能成為原住民呢?」
從薩爾瓦多外派回國後,適逢原民會開辦母語教師認證,浦正昌抱持想測試自己母語程度的想法,便報名第一屆鄒語認證,在100多名報名者中獲得第3名的佳績,之後浦正昌便持續在國小教族語,並擔任母語推動委員,期望能盡一己之力傳承鄒族的文化。
原民台招考第一批族語主播時,因還缺少鄒族的聲音,當時阿美族主播歐嗨便推薦浦正昌前往試鏡,之後順利錄取。但因為浦正昌另有外交部的工作,實在分身乏術,在播報半年後他推薦山美部落的一位年輕人Voyu擔任鄒語主播,不料一年半後Voyu罹患癌症,拜託浦正昌再回到主播台,「他當時跟我說,我們鄒族人數少,如果我不出來就沒人了,這樣我們鄒族就沒有聲音了。」基於對於鄒族文化傳承的使命感,浦正昌調整自己的作息,在外交部工作之餘,利用休假時間播報族語新聞,始終堅持族語主播一職。????
「我本來以為我的族語很好,結果剛開始擔任族語主播報新聞時,每次到部落都被長輩罵說:『你怎麼講得這麼差!』,所以只要一講到族語沒有的新名詞,我都要打電話請教長老怎麼解釋比較好,不斷的加強自己,這些年到部落再遇到長輩,他才笑著說:『你終於講對了!』。」浦正昌笑著說:「但真的也要很感謝原視讓我有這個機會深入部落,發掘鄒族很多珍貴、快要消失的文化,藉由專題的報導,才能將鄒族的文化傳承下去。」
族語主播代表著族群發聲,背負族人的期望與目光,但也是因為族人的期許,支持著浦正昌在正職之餘繼續這份文化傳承的工作,期望將鄒族文化透過主播台傳遞出去。
Hosa
luna 保留土地的根
浦正昌回憶,在他20歲時阿里山已經開始在種植高山茶,他親眼見到小時候記美麗的青山綠水漸漸消失不見。茶園砍去原本生長在土地上的綠樹,清掉土中的根苗與砂石,細根無法抓住泥土,造成原本綠意森茂的土地,一遇天災土石流的情形愈來愈嚴重,嚴重影響部落生態。
他派任中美洲時,發現咖啡樹具有旺盛的生命力,不像茶樹需要清掉土地中所有的雜草,咖啡樹可在樹叢與石礫中生長,僅須除草便可,種植後根鬚仍然可以抓住泥土,保持水土。因此浦正昌開始思考是否可以在部落種植咖啡,平衡環境與經濟的衝突。他將從薩爾瓦多帶回的咖啡種子先灑在特富野自家後院,長出1,000多棵咖啡苗,浦正昌的妹妹將咖啡苗帶回樂野部落播種,從中美洲飄洋過海的咖啡在阿里山自此生根,也開啟阿里山20年以來的咖啡種植熱潮,緩和了茶園的擴展,也維持部落的生態環境。
咖啡不僅連繫了薩爾瓦多和阿里山的土地,也締結了一段愛情。浦正昌在派駐薩爾瓦多的期間,認識了家裡從事咖啡種植的妻子,他回國前,岳父給了他一袋咖啡種子讓他帶回臺灣,因而才串聯起兩地的關係以及與妻子的姻緣,因此,浦正昌以「hosa luna」作為他所培育的咖啡命名,他說:「hosa為鄒族語的『部落』、『社』之意;luna是拉丁文的『月亮』之意,也是我岳父的家族名。」hosa luna象徵著兩地之間連結的緣分,也代表著浦正昌將希望的種子帶回到部落的土地上的企盼。
月色瀰漫,浦正昌拿起吉他,輕撥了兩三下,輕快的旋律在夜色中流轉,對著迷人的月色,與滿天星斗吟唱起hosa luna之歌:「靠近點,靠近點,帶著微笑慶祝hosa luna……」,咖啡的香氣從中美洲的薩爾瓦多,飄洋過海來到臺灣的阿里山的土地上。浦正昌期望著,hosa luna咖啡能讓他所摯愛的這塊土地開出鮮豔的紅寶石,保留土地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