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雲：要做有幸福感的企業

在近二十年前，馬雲提出了一個當時大多數中國人還聽不懂的事情，他說要把中國大陸的企業放到網上。身邊的人說，他是書生、是瘋子。但是他做到了！十年前他說要在大陸打敗美國的拍賣網站起家的eBay，現在他的電子商務平臺，在一個購物狂歡節（二○一三年十一月十一日）日銷售額達三百五十億一千八百萬人民幣（350.18億元人民幣）。直到現在還沒有人能夠完全看懂，他到底要做什麼。但大多數人都同意，他改變了許多中國人的生活。今天他還在路上，對五年後中國的未來他有一個想法。

我認識馬雲是二○○九年。當時浙江省計劃來年一月到香港招商，第一次帶著大批浙商助陣，辦一場「浙江民營企業提升國際競爭力高峰論壇」。作為浙商代表，馬雲成了這場論壇的「張羅人」之一，而作為在港浙鄉，我被邀請協助這場活動。

於是在一個周末的午後，我們約在港島的咖啡廳裡聊天。那時的馬雲周末返港和家人團聚，那是他比較輕鬆自由的私人時間。

要做有幸福感的企業

吳：我們找到了市場，再來想辦法降低我們的成本。現在的企業是鏈狀的，那在未來的網路世界中，企業狀態會是怎樣的呢？今天我們兩個是競爭關係，明天我們可能合作嗎？

馬：我覺得這就是未來企業關係的趨勢：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我一直認為，商場如戰場，但商場和戰場之間又有一個關鍵的區別——戰場只有你死了，我才可以活著，而商場上絕不是你死我就能活。如果一個企業老是想著把別人打敗，那麼這個企業基本上也不會成就到哪裡去。我覺得若一家企業想到的是今天滅這個，明天滅那個，這家企業是不能成為一流高手的。對於一流的高手企業來說，競爭只是它整個企業營運中的一個遊戲而已。我自己就是把競爭當遊戲的。

我覺得商業是門藝術，是件很開心的事情。其實我一直覺得挺有樂趣的，有個人跟你鬥鬥，有個人跟你玩玩，有人覺得要跟你拚價值，是很開心的事情。

競爭在市場中是不可避免的，如果你害怕競爭，就不要從事商業。從事商業，你就一定會面臨競爭。但是如果你為了面對競爭而去調整大的戰略思想——未來要做到什麼，那你就又錯了，會導致贏在細節、輸在格局的結果。有時細節做得好的人，對格局的把握往往很差，所以任何人都會有矛盾。什麼是最大最好，什麼是最小最好，是不斷在變化的。

吳：你剛才講了一個經商的哲理。如果我們放眼未來五年，放眼小企業之間這種網狀的合作形式，它們看到市場之後，如何同時找到利潤？

馬：小企業能夠找到利潤，但是很難找到規模；而若你要做到規模，利潤又很難做到，所以這是企業自己要把握的度。

不管你是大企業還是小企業，首先要做「好企業」。做企業要有一種Fun（樂趣），有一種快樂。你覺得自己做得非常開心，那麼你一定是對的。如果做企業做得疲憊不堪，那一定有問題。是不是規模過大了，是不是模式有問題，這些你要去思考。在中國，每個人都希望做大企業，每個人都想做大事業。像我們這個企業，突然沒頭沒腦地長了那麼大，我們不是大家學習的榜樣，我們是運氣，我們這個時代的運氣特別好：碰上網路，碰上十三年以前發現了電子商務，碰上一幫喜歡這一味的人，莫名其妙地走到現在。

企業要量力而行。很多人在講，想要成為馬雲。如果我能重新選擇，我一定不會再做馬雲，太辛苦了。這是實話。

我記得有一年，我去日本，看見一個小店，門口貼了一個條子，說門店正慶祝成立一百四十七年。我跑進去一看，店裡就一個老頭一個老太太，還有一個工人，店面我估計也就二十平方公尺，裡面賣各種糕點。那個老頭、老太太臉上洋溢著笑容說：「我們家這個店開了好幾代了，一百四十七年，今天是店慶，送個小糕點。」老太太說著，「日本什麼天皇啊、什麼大家族的人都買我們的糕點。」這讓人不禁產生一種幸福感。他們家這個小店，經營了這麼多年，多舒服的事情啊！你看我們做大了之後，一會兒要擔心資金，一會兒擔心勞資問題，一會兒擔心社會上各種事兒，完全沒有幸福感。

吳：你現在沒有幸福感了？

馬：我現在的幸福感跟那種不一樣。已經爬到七千公尺高空了，我只能享受七千公尺高空上的這種幸福感，這種幸福感......

吳：有點缺氧？

馬：是相當缺氧。其實你是不願意上去的，但你走上去了，再想下來也不容易，你就待在那兒吧！

吳：但是你還得再往上爬吧？

馬：這個說實在的，假設我可以不爬，一定不爬了。

吳：我認識的馬雲不會不爬。

馬：有的時候，人不能太自私。我今天放下不爬，我自己覺得自私了一點。因為我們今天的成功確實要感謝時代，感謝那麼多支援我的同事。我所有這一切都是別人給的。我就沒想過，我可以做到今天這個樣子。人的運氣過多以後，如果做得不對，這些運氣都會變成晦氣，所以把運氣分享給別人，才能夠讓自己後面的日子好過一點。

這個是真話。比如去旅遊的時候，某個景點，其實你不想去，走得累死了，但你前面有人回來說那邊很漂亮，你就繼續走，結果發現很難看。很多在創業路上的朋友，其實也許你就差一口氣，那我告訴你，跑到那邊其實也沒什麼意思，還是路上比較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