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理過程中,我總會不自覺模仿起父親的「軀勢」,即便場面差別很大,仍想扮演他留在我心裡的「英雄形象」,一個平凡老礦工難得的出眾模樣。
他是這樣煮的(我稍稍把大規模的辦桌菜微型成家庭餐桌版):
包心白菜拆洗乾淨之後,用手把葉片不規則地剝成半個手掌大小,並且把葉子和梗子分開置放。
然後燒油鍋做「蛋酥」。
蛋酥因為香氣濃烈、口感絕佳,所以用途很廣,可以撒在炒飯、炒米粉上增香增色,也有人把蛋酥加水熬煮直到變成乳白色,用來做湯底,有人稱這是「窮人的高湯」。
它的作法是把蛋汁打勻之後,透過網杓讓蛋汁成水滴狀流入油鍋,慢慢炸到呈深金黃色後熄火撈起,把油濾乾備用。
不過這過程還是需要一點「眉角」,因為沒炸透的話不酥、不香,而起鍋前的最後關頭卻又容易過焦。根據我自己摸索出來的經驗是,炸到鍋裡開始冒出大量泡沫的時候就把火稍微關小,這樣最後階段的火候比較好控制,也可以避免熱滾滾的蛋酥紛紛迸出鍋子外。
接著準備炒魚皮。
魚皮是北部白菜滷的重要角色,南部則比較慣用「扁魚」,也許是這個緣故吧,所以南部的朋友提到類似白菜滷的料理時,通常說的是「扁魚白菜」。
不過扁魚和魚皮在這道菜裡的功能完全不同,炸過的扁魚香氣四溢,所以它的氣味成了這道菜的主角。
簡約的用料,人情義理的表現
簡約的用料,人情義理的表現
早年的魚皮或許沒經過初步的處理,記憶中它腥臭無比,因此買回來之後不僅要刮、要洗,而且還要用薑、蔥、酒燙滾之後才下得了鍋;現在的魚皮都已事先處理過,不過老實說,就跟超市裡那些經過處理之後才上架的豬大腸一樣,是方便省事多了,但卻也少了一點它們應有的「味道」。
處理乾淨的魚皮切成條狀,粗細則憑個人喜好,因為有人喜歡魚皮的口感,有人則只希望魚皮的膠質溶入白菜滷當中,所以前者可以切得粗一點、寬一點,後者則相反。
炒魚皮需要一些作料,薑末、蒜末,以及少量的辣椒末,把這些作料用油爆香之後,倒入切好的魚皮快速翻炒,並且淋上一些米酒和烏醋去腥,微滾之後隨即撈起備用。
再來就準備炒包心白菜了。
這之前先準備一些香菇絲、胡蘿蔔絲以及肉絲。油鍋熱了之後把以上三絲倒入爆香,然後以鍋子可以容納的範圍先放進菜梗翻炒,等它熟軟之後接著放進菜葉拌炒,記得這過程千萬別加水,只加適量的鹽即可,因為包心白菜本身水分就多,鹽可以幫它加速釋出。
之後的步驟就全看個人口味和偏好了。
有人喜歡把蛋酥鋪在起鍋後的白菜滷上頭當裝飾,但父親好像比較喜歡讓蛋酥的香氣溶入白菜裡,所以當鍋裡的白菜燉到連菜梗也軟爛之後,便把蛋酥放進、攪勻一起滷。
接著可以選擇放進蹄筋或「磅皮」(炸豬皮)。
磅皮和蹄筋本身沒味道,但口感好,一旦吸入白菜的滷汁後滋味更是美妙。不過就像魚皮與魚翅,價錢差異大,也許是這個原因吧,同樣一道白菜滷,在喪事的場合裡通常不用蹄筋而用炸豬皮,此時的「簡約」無關金錢,有關的是一種態度、一種不言而喻的人情義理。
之後剩下的配料就是已經炒好的魚皮了。
和蛋酥一樣,你可以選擇現在放,好熬出它的膠質,讓滷汁更濃郁、黏稠,也可以稍後再放求其口感。
最後調味、熄火、白菜滷於焉完成,上桌前且別忘了順便準備一些黑醋和香菜,好讓賓客依喜好添加。
這就是我父親版本的白菜滷,包心白菜上市之後的冷天裡我經常模仿著做,尤其是眾多朋友在家裡聚集時,一鍋白菜滷、一鍋炒米粉加上一鍋麻油雞,似乎就可以讓一堆人吃得肚圓腹漲、一身熱汗。
父親的「軀勢」,英雄的形象
父親的「軀勢」,英雄的形象
然而,私下最大的滿足其實是在整個料理的過程,無論是在切肉絲、切魚皮,甚至是剁薑末、蒜末或者翻炒白菜的時候,好像經常不自覺地就模仿起已經過世多年的父親的「軀勢」,即便場面差別很大,他在總舖棚,而我所在的地方只不過是家裡的廚房,然而想扮演的好像是他一直留在我心裡的「英雄形象」,一個平凡的老礦工那麼難得的出眾模樣。
(本專欄隔周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