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崎駿：世間重要事都很麻煩 但還是值得做！

宮崎駿無疑是不世出的國際動漫大師，而且幾十年來，不管在商業或藝術上都獲得絕大的成功。他認定是自己最後一部作品的《風起》，在日本掀起驚人熱潮，不斷刷新紀錄，賣座突破一百億日圓，有八百多萬人上電影院觀賞，估計十月會突破一千萬人。連許多從來不看動畫的日本人，也都進場去觀看宮崎駿如何描述日本從一九二三年關東大地震，到二次大戰這段艱困的時代。
 

九月中旬，在東京都小金井的吉卜力工作室，終於近距離見到宮崎駿本人，因為前面其他密集採訪，當時已經超過下午一點了，我問他：「會不會耽誤您吃便當的時間？」宮崎駿說：「沒關係，我便當很晚才吃！」因此即使超出專訪預定時間很多，他也不在乎，而且在我採訪後，他又幫台灣的粉絲簽名簽了十幾張海報。

深刻描繪

製作《風起》，想讓人認識那種無奈時代裡，面對巨變，日本人還是很認真活下去的態度。

(圖片來源/博偉電影提供)

第一次為了自己的電影而流淚

雖然日本國內外，如中國、韓國，甚至包括他的妻子──曾是他在東映動漫的同事，也是動畫作家的大田朱美，都質疑一向反戰的他，為什麼要拍如此描繪設計出戰機的人物電影，但他說：「去看電影就知道了！我不會做些無聊的辯解！」的確，這部電影濃縮了所有的宮崎駿要素，或許也因為如此，他才會第一次為了自己的電影而流淚。
 

《風起》因為電影中主角與劇中人物抽菸鏡頭很多，遭到「日本禁菸學會」抗議，但宮崎駿認為，要描述那個時代埋頭設計飛機的男人，若沒有香菸會失真。另一方面，宮崎駿與他的母親一樣是大菸槍；或許對於社會禁菸的強制性有點不以為然，他對我說：「或許抽菸會早死，像已經得了肺結核的母親，可能因為抽菸而早死；但這是她的選擇，尤其是對於瀕死的人，應該尊重他們的選擇，包括死亡的方式！」
 

在接受採訪時，他問我：「可以抽菸嗎？」拍照時也毫不避諱地拿著香菸與我合照。不僅如此，即使在ＮＨＫ拍他製作《風起》一千天實錄時，他也菸不離手；他在二○一一年之前，抽的是一種日本老牌菸「櫻桃」（目前已停產），因此《風起》中男主角就是抽這種國產菸。許多人期待因為《風起》暴紅而能讓「櫻桃」菸再度上市；因為《風起》片中出現的當時超人氣甜點「西伯利亞」（夾羊羹的長崎蛋糕，與西伯利亞完全無關），原本早已絕跡，現在又再度出現。

鐵了心退休 「搞不動了」

宮崎駿表明《風起》是他的封刀之作，又說：「我的時代結束了。」但他真的就會退休嗎？還是不會呢？他到底有什麼真正想做的事呢？
 

宮崎駿曾多次說：「這是最後一部了！我再也不搞了！」連他自己都曾戲稱自己是放羊的孩子。所以在這次的引退記者會，宮崎駿一開頭就先招認說：「我是至今好幾次說不做了而引起騷動的人，但這次是當真的！」
 

他坦承無法再拍長篇動畫的原因，是他「搞不動了」。《風起》從構想開始到上映費時五年，而且是動員整個吉卜力社員的「總力戰」；他自己是到今年三月中旬才提出完整的分鏡圖，全部一千五百個鏡頭，三百名工作人員花了兩年時間才完成，用了十六萬張畫紙；其中有的只有四秒的鏡頭，卻花了長達一年三個月。宮崎駿表示，真的像工作人員所說的：「大家那麼辛苦，但在電影裡一眨眼就過去了！」
 

宮崎駿說：「做動畫真的很麻煩！但世間大抵重要、值得的事，都是很麻煩！」製作《風起》時，他曾病倒躺了兩、三天，但他堅持不去醫院，因為沒有時間；但他表示，「雖然有人說可以不要這樣製作，但我若不是這樣搞，就不會拍了！」
 

決心從長篇動畫引退後，他真的非常輕鬆、開心，宛如陰翳已久突然放晴的天空般，在記者會或接受專訪時笑聲不斷。雖然其中有幾絲寂寥，但非常和藹可親，與在製作《風起》時暴躁的他完全不同。在長篇製作的壓力下，他常會對工作人員怒吼「給我重來」、「不行就別做了」、「現在就給我辭職」……等，不像現在的他，不時還會糗在身邊的工作人員，像是體貼的老爹般。

▲宮崎駿（右）在退休記者會上，表明《風起》是他的封刀之作，並表示「我的時代結束了」。

(圖片來源/Getty)

背負矛盾 反映時代的無奈

七十二歲的宮崎駿本人看來非常年輕，動作敏捷，我覺得他是到最後都不會放棄動畫創作的。
 

雖然不拍長篇動畫，但他對於短篇還是不會鬆手。吉卜力的許多工作人員也告訴我，他就像是《風起》中的堀越二郎，除了喜歡飛機外，也喜歡埋頭工作，是典型的工作狂。
 

宮崎駿對我說：「我內心一直想要描繪遭到那樣破滅時代翻弄的年輕人！」那個時代，正好是他父親的時代，過去他曾貶低、不屑過，但現在他從人的角度來試圖捕捉；宮崎駿說，他製作《風起》，想讓人認識那種無奈的時代裡，面對地震、戰爭以及不治之病等，日本人還是很認真地活下去的態度。
 

正如片中再三出現的台詞，「人都是背負著矛盾活下去的」，不僅片中人有許多矛盾，像二郎只是想開發美麗的飛機，卻被當戰機，或是只是想與自己所愛的女人多相處一些時間，因覺悟她隨時可能死去，而把她留在身邊等等。不僅二郎有矛盾，像宮崎駿本人是超級武器狂，卻又有強烈的反戰思想，這樣的矛盾，他也毫無保留地呈現在片中。
 

堅持夢想 不讓年輕人吃閉門羹

至於不拍長篇動畫之後，宮崎駿要做什麼？至今他雖然對核電及核災都有數次發言，但表現方式都很含蓄，或許退休也能讓他暢所欲言。我送了他我寫的幾本廢核書，包括《今周刊》出版的《廢核 給孩子安心的未來》，他雖然不懂中文，卻很好奇地聽我解釋書名及內容，他說：「是的！是的！核電是應該要廢才行！」當工作人員要把書拿開時，他還說：「先放在這裡！」
 

他在退休記者會上表示，最想做的是「走東山道到京都，或許在途中就倒了！」大概就是從他現在住的埼玉縣所澤市，穿過他喜愛的信濃追分（長野縣），再穿過美濃國（岐阜縣）到近江國（滋賀縣） 再到京都，是非常美麗浪漫的古老街道，日本人聽了都很希望他能如願以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