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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友寧 完全否定自己後才明白 人生沒有捷徑

瞿友寧 完全否定自己後才明白 人生沒有捷徑
(攝影/陳永錚)

何珮郁

個人成長

瞿友寧提供

840期

2013-01-24 14:23

27歲以前的瞿友寧,因為少年得志而驕傲不已,27歲以後,因為第一部電影的票房慘敗,讓他的電影夢不得不回到原點「砍掉重練」。收拾挫敗的心情、走過長達六年的沉潛學習,如今在他自己看來,卻是最必要的養分,更是他每每拍出最貼近人心作品的關鍵。

四九○○○,對於三度獲得金鐘獎最佳導演肯定的瞿友寧來說,這是一組永遠忘不了的數字。

首先,它代表著一部電影的賣座總額。瞿友寧第一部執導的電影「假面超人」,一九九七年上映,全台總票房就是慘不忍睹的四萬九千新台幣。

其次,它是一道極度殘忍的羞辱。近五萬元的「賣座紀錄」,讓「假面超人」成為當年度全台灣票房最爛的一部電影。不只票房爛,口碑更爛,瞿友寧回憶電影上映期間,偶然在廣播裡聽到一位影評人這麼說:「我覺得這是一部很爛的片子,這個導演竟然還是學電影出身的,他拍出這種片,會毀了台灣的電影。」

 

從不可一世到瞬間隕落的二十七歲


瞿友寧繼續回憶,「假面超人」上映後,他特地到戲院觀察來看電影的觀眾群,卻發現有個小孩看到一半就哭著出來,因為小孩「顧名思義」的以為這部電影是人型動畫片,沒想到卻是一部連大人也沒興趣的黑色喜劇,媽媽還生氣地痛罵小孩說:「早就叫你不要看,你偏要看!」

最後,四九○○○,也是讓瞿友寧徹底醒悟的轉捩點。

「回頭想,如果當年的票房不是『爛到爆』的四萬九千元,而是『普通爛』的三十萬、五十萬元,我或許就不會退到最底層,不會從頭思考;如果不是那位影評人不留餘地的狠狠批評,我恐怕也不會重新學習所有的一切。」

一月十八日,瞿友寧執導的新片「親愛的奶奶」上映,該片之前已獲選為金馬影展開幕片,口碑不俗;距離他的第一部電影,前後則已長達十六年的時間,在這十六年,瞿友寧是用「把過去人生砍掉重練」的心態,漂亮地拾回自己最初的夢想。

剛過四十三歲生日的瞿友寧,是這樣形容自己年輕時面對未來的態度,「我很驕傲,幾乎到了不可一世的地步!」

大學就讀電影科系的瞿友寧,當周圍同學都還在摸索學習,他就已經在電影界闖出名號。大二那年,擔任知名導演楊德昌電影「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的助理導演,「一個大學生帶領整個美術道具組,讓我覺得自己很了不起。」

 

亂世佳人帶領「入行」 六歲立志當導演


也是在大二時,他的劇本創作獲得新聞局優良電影劇本獎,「那個獎很不容易,前後期得獎的包括李安、陳國富等知名導演。」他光靠劇本得獎就賺了三十萬元,連得兩年,「到了第三年,新聞局就規定連拿兩年者不能再參加,第四年,我又參加,又得獎,光靠這個三十萬元獎金就過了好幾年。」

一九九六年瞿友寧二十六歲,開拍了人生中第一部電影作品「假面超人」,成了當時全台灣最年輕的導演。「在電影上映後的悲慘結果出現之前,我一直認為自己是天才,無所不能,我甚至覺得自己應該三十歲時就可以拿到坎城影展金棕櫚獎!」

「但是二十七歲之後,我突然覺得自己是蠢才、什麼都不會。」電影的票房與口碑爛到極點,承受了重重一擊,原先那個志得意滿的瞿友寧,心態瞬間轉變為電影界的「無行為能力者」。

有長達六年的時間如同廢了武功,他沒有自信再寫電影劇本、不敢萌生「再拍個什麼電影」之類的念頭,更不會高談闊論自己的電影理想,「我完全否定自己,然後才明白,人生沒有捷徑,必須從頭學習。」

否定自己過去的成就並不容易,尤其,年輕時的瞿友寧,好不容易才從慘澹的童年時期走了出來,剛剛開始有了面對未來的勇氣。

瞿友寧成長於只有奶奶與媽媽陪伴的單親家庭,一歲時,跑船的爸爸因為意外過世,「媽媽與奶奶因為從早到晚要工作,早上七點出門,晚上九點才回家,所以通常每周日會準備十個便當放在冰箱,讓我每天的午、晚餐各拿一個,飯菜前兩天還算新鮮,但是到了周五,飯就已經變成硬的了。」

「小時候過這種生活,讓我變得很怕窮,也變得沒有自信。」瞿友寧記得,兒時與鄰居小朋友玩到晚餐時,同伴們總會對他說「等我吃完晚飯再出來玩」,結果瞿友寧往往苦等多時不見人影,「我爬圍牆看他們在幹麼,原來,他們晚餐後還有水果可以吃。」一次,瞿友寧忍不住按了電鈴,同伴的媽媽這樣回應:「野孩子滾回家,我們家的小孩要念書呢!」

混亂失控的童年生活中,所幸,瞿友寧從電影裡找到寄託。由於奶奶的朋友擔任電影院售票員,讓他總有免費電影可看,他回憶,五、六歲時看了「亂世佳人」,女主角是費雯麗,就決定長大以後要娶她當老婆,後來她在「魂斷藍橋」電影裡殉情,「電影結束時,我大哭,因為我真的覺得我的老婆死掉了。」

 

瞿友寧

 

瞿友寧

 

瞿友寧

▲由媽媽和奶奶扶養長大的瞿友寧,童年生活清苦,卻在戲劇的世界裡找到寄託,總愛站在電視機旁與戲中主角合照,沉浸於自己的異想世界裡,也因此奠定了導演的志向。
 

砍掉重練六年 靠電視劇重拾信心


「我媽這才告訴我電影都是騙人的,是有一個叫作導演的人在設計情節場景;當下我才知道,有一種人,叫作導演。」原來有這種人,他們的工作是為人們造一個神奇的夢。大概就從那時開始,瞿友寧決定了自己的導演志向。

導演夢在大學時代一路順遂,但是第一部電影就踢到了令他痛澈心脾的鐵板,因為票房不佳,讓他瞬間背負了五百多萬元的負債。還債的壓力讓他沒有太多時間沮喪自憐,只得退回基層、接案子賺錢。然而,被迫「砍掉重練」的人生,才是他真正學習怎麼當導演的開始。

在沉潛的六年當中,瞿友寧接拍了許多關於弱勢族群的紀錄片,他所面對的演員,幾乎都是罹患罕見疾病的孩子。這些經驗,都讓他練就如何去調整演員的表演方式,如何深入演員的內心世界,使演員的生命經驗與劇本產生連結,演繹出更真實的情緒以獲得觀眾共鳴。這是他歸零之後,重新練就的第一個基本功。

與瞿友寧合作超過十年的製片黃麗玉就認為,即使面對一個新人演員,瞿友寧也總有方法能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讓對方進入戲中的狀態,這正是他這幾年敢於不斷起用新人演員的原因。

直到二○○○年時,扎實的基本功開始發酵,他以公視的人生劇展「誰在橋上寫字」拿下人生首座金鐘導演獎,因而再度受到矚目,也是在得獎之後「我才覺得,自己好像恢復功力、又能拍戲了!」帶著好不容易重建的一絲信心,瞿友寧並沒有立刻重回電影舞台,反而接下了給人「膚淺」直覺的電視偶像劇邀約。

他坦言,在決定接拍第一部偶像劇「薔薇之戀」前,內心有很多猶豫與掙扎,但當時的製作人告訴他:「為什麼不用你的方式告訴大家,偶像劇也可以這樣拍。」他嘗試了與以往偶像劇截然不同的拍攝手法,沒想到,創下當時偶像劇收視新高,更意外改變、影響了許多人的人生。

瞿友寧還記得,當年播出時正好是嚴重急性呼吸道症候群(SARS)期間,全台籠罩在陰鬱的氛圍中,在一場簽名會上,有個牙醫特地跑來告訴他,因為看了「薔薇之戀」,打消了本來想自殺的念頭;有一對母女也來謝謝他,說這部戲讓長期冷戰的她們破冰,重新有了共同話題。「從那之後,我創作最大的滿足與成就感,是來自於對人產生影響力。」瞿友寧感性地說。

 

瞿友寧

▲多年的沉潛學習,讓瞿友寧更懂得引導演員演繹出最真實的情緒,拍出更真摯動人的作品。(攝影/陳永錚)
 

踏實、惜福的「便當」體悟


接連受到肯定,他自己描述,就像一個武功盡失的武林高手,任督二脈又重新被打通了一般,也是因為在偶像劇中,與工作人員培養出的革命情感,讓他重新省察身為導演的定位,「以前我覺得所有人都不懂我,而我一個人就能完成所有事。」現在他卻說,「導演就像一個建築工地的工頭,不見得要懂得所有工法,而是要指引一個方向,讓所有人都發揮到最好。」

砍掉重練後十五年,瞿友寧再執電影導演筒,他徹底砍掉了過去不可一世、好高騖遠的驕傲心態,「我現在很踏實、很惜福,有時候劇組會多買兩三個便當,我都捨不得丟,就帶回家冰在冰箱裡,現在,整個冰箱都是便當。」

人生繞了一大圈,瞿友寧的冰箱裡還是堆滿便當;不同的是,如今的瞿友寧不再對此感到嫌惡,「每個人都可能經歷過一段否定自己的時期,否定自己並不可怕,但重要的是,自我否定的下一步,必須是重新學習。」

瞿友寧
出生:1970年
現職:電影、電視劇導演
學歷:世新三專(已改制世新大學)電影科
成績:「誰在橋上寫字」獲第35屆金鐘獎戲劇節目最佳導演、劇本獎、「我的爸爸是流氓」獲第45屆金鐘獎迷你劇集電視電影導演獎、「我可能不會愛你」獲第47屆金鐘獎戲劇節目導演獎

 

瞿友寧

▲以平實動人的電視劇「我可能不會愛你」,瞿友寧(右)拿下人生第三座金鐘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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