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大屠殺是人類最血腥、最黑暗的歷史之一,華裔作家哈金以這段歷史為背景,費時三年多完成《南京安魂曲》。透過這一場「紙上戰爭」,凸顯出哈金過人的寫作毅力,更讓讀者感受到人性最高貴的一面。
寫作《南京安魂曲》是一段令人極度沮喪的經驗,我曾經二度興起放棄的念頭,但放棄就好像人生有一道檻沒跨過般,讓我根本沒辦法寫下一部書......」臉上還帶著長途飛行倦容的作家哈金,接受《今周刊》專訪時,吐露了這段人生最難捱的寫作心聲。
這本書讓哈金吃了不少苦頭,他修改超過四十次,從蒐集史料、著手寫作到付梓出版,總共費時三年完成。把這本書形容成哈金分娩生下的小孩一點也不為過,因為在寫作瓶頸難以突破的過程中,他曾經夢到太太生下一個女嬰,女嬰的臉竟與《南京安魂曲》主人翁明妮.魏特林(Minnie Vautrin)修女長得一模一樣。
吃足苦頭 突破非母語障礙
事實上,哈金堪稱是華人文壇中最能吃苦的作家之一。出生於中國遼寧省的他,一直到十四歲上中學時才開始學習英文,後來進入到黑龍江大學英語系就讀。赴美留學後,天安門事件爆發,哈金決定不回中國,並選擇用英文創作。而這個選擇讓他在寫作這條路上備嘗艱辛。
為了專注寫作這條路,早年還沒辦法在美國謀得教職的哈金,為了生活四處打工。「我特地找那種不必花太多腦筋的工作,就是要保留腦力在晚上寫作。因此大樓門房、餐廳洗碗工、幫別人打掃家裡......種種工作,我都做過。」
哈金指出,用英文來寫《南京安魂曲》,比之前他寫幾部有關中國移民的小說更顯得力不從心。因為《南京安魂曲》故事是純中國的場景、是中國的歷史,用非母語英文寫作原本就已經產生許多隔閡。
此外,這本書還存在許多文學技巧上的困難。一開始哈金用第三人稱敘事,企圖用主角明妮的角度來看這段歷史。
打定主意動筆後,歷經數十次的修改,覺得已修到極致了,哈金把稿子拿給太太以及在美國布朗大學就讀歷史系的兒子先看,「他們倆說,結構太過鬆散,這樣的品質不能出書,那時我在德國,聽到他們透過電話給我的評語,讓我喪氣極了!」
後來他情急下,創造了一個虛構的角色——明妮.魏特林的助手安玲。透過安玲的第一人稱視角,講述明妮及安玲自己與周遭人的故事,以及南京大屠殺中國人所遭遇的悲劇。
敘事方式的改變,導致已經寫了兩年多的整部書又得重新寫過一遍,哈金把這個決定告訴編輯,而且要求額外二年的寫作時間。他說:「但事實上,最後只花了四個月就重新改寫好整部書!」找到對的方法,如峰迴路轉般,很快地到達目的地,「這也表示之前所下的苦功沒有白費」。
仇恨之外 人性情操更珍貴
哈金也企圖藉《南京安魂曲》把這段人類最血腥殘忍的歷史,昇華成具有人性高貴情操的文學作品。他反問:「南京大屠殺已經過去七十幾年了,我們從這段血淋淋的歷史只學到了仇恨、憤怒以及狹隘的民族主義,除了這些負面情緒,我們到底還從南京大屠殺學到什麼?」
這也是哈金從張純如的《南京暴行:被遺忘的大屠殺》小說中讀到明妮.魏特林修女的故事,想以這個角色作延伸,從文學詮釋南京大屠殺的初衷。
動筆前,哈金詳讀了耶魯神學院圖書館館藏的《明妮.魏特林日記》,同時大量閱讀南京大屠殺的史料,先為小說創作奠下堅實的史實基礎,哈金說:「因為小說中有很多是真實的人物,我沒辦法任意捏造情節,這讓我寫作時局限性很大!」
明妮.魏特林是美國籍傳教士,在南京大屠殺發生時擔任金陵女中的校長。明妮基於美籍身分,使金陵女中成為南京市遭日軍攻陷後的安全非戰區,她利用這點「特權」收容了上萬名中國難民。
這樣的善行,讓明妮受到國民政府的褒揚,並獲得了勳章;然而,南京的日軍暴行在她心中已烙下難以抹滅的陰影,她也因自己當時的無力感而患上嚴重的憂鬱症。
返回美國接受治療的明妮,被送至精神病院醫治,她一直渴望重回中國,卻因病情之故無法如願而更為抑鬱,最後於一九四一年時開煤氣自殺身亡。
走不出南京大屠殺陰影自殺的,不只是明妮.魏特林。寫作《南京暴行:被遺忘的大屠殺》而引起西方對這場暴行廣大回響的張純如,也因難逃憂鬱症魔掌,於二○○四年在自己的車內飲彈自戕。
哈金說:「寫《南京安魂曲》時經常是哭了再寫,寫了再哭,是我這一輩子寫過最難寫,也是寫得最痛苦的小說,對我個人而言,彷彿是一場紙上戰爭!」
「不過,再難我也想把它完成,因為,沒有跨過這道檻,我覺得我的文學路可能沒法繼續走下去!」南京大屠殺折磨這位具有諾貝爾文學獎呼聲的華裔作家三年多光景,卻也因此綻放出純美的文學花朵,感動了無數讀者的心。哈金說:「至少,我可以問心無愧地講,我盡力了!」
南京安魂曲
作者:哈金
譯者:季思聰
出版:時報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