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決定 帶我走上截然不同的人生

其實，如果你在徵文比賽之前問我，「你的人生轉捩點是甚麼？」我不會想到這件事情。是我看到那句廣告詞：「未來的你會謝謝你」，當下就像被電到一樣，想起這件往事。

我在嘉義長大，從小父母離異，四歲時母親就離家出走，父親也不在家，把我丟給阿公、阿嬤照顧，等於沒人管教我。自有記憶以來，我就不是好孩子。我有個小我一歲的妹妹，她就與所有愛告狀的老么一樣，我小時候不僅常欺負她，還會偷阿公、阿嬤的零錢，偷溜到雜貨店玩電動玩具，做盡各種調皮搗蛋的事，到了國中，又學會打架。

現在想起來也很可笑，我其實沒有那麼壞，就是血氣方剛愛與人逞凶鬥狠。你可以想像那種場面，一群「少年仔」互相嗆聲吵來吵去，你一旦贏了，別人就會當你是人物、是狠角色；剛好我長得比較魁梧一點，打架也難不倒我，每次用拳頭打倒一個人，都能讓我爽個好幾天。我就這樣，與兩三個打架鬧事的好朋友混在一起，阿哲就是其中之一。

改變，從《灌籃高手》開始

受《灌籃高手》影響，賴徑緯（右）在高中開始迷上籃球。（圖片來源：賴徑緯提供）

到了高中，我的生活出現一個關鍵改變，就是從高一開始迷上了漫畫《灌籃高手》。其實說來很蠢，我會打架是受朋友影響，看了漫畫，就被漫畫影響。國中時我用拳頭證明自己，到了高中，因為看漫畫而開始打籃球，變成用球技證明自己。你也可以說我改成在籃球場上逞凶鬥狠，但，打球當然文明、健康多了；不過，我偶爾還是會與阿哲出去打架。

事情發生在高二，在出事的前兩天，有位學長欺負我的同學，那時我與阿哲都不在，事後知道這件事，阿哲說要去堵對方。回想起來很荒謬，那位被欺負的同學與我也不是甚麼換帖的，我甚至還有點討厭他。但就像去年的電影「艋舺」演的一樣，搞不清是為了「兄弟」，或是「義氣」，去出那愚蠢的一口氣。

那時我開始打球，另一方面也開始看書，從漫畫開始，後來又從倪匡小說看到三毛；儘管我出門不是打球就是打架，但一回家就掉進書裡的世界。

除了看書，那時的電視台開始播日劇，不管是「東京愛情故事」，還是「愛情白皮書」，我都準時收看。或許是受到日劇氛圍的熏陶，當時的生活就是打混鬧事，但我竟然開始憧憬另一種形態的生活。我也想抱一本書漫步在校園，身旁有個漂亮的女朋友……。說起來真的很膚淺，但我當時就是這樣慢慢地開始轉變。

那一天，我和阿哲兩人要一起去向學長嗆聲，半路卻突然下了一場雨，我們只好跑進鎮上的圖書館躲雨。在那裡乾等也是等，我不經意地開始翻起書來看，阿哲在旁邊看我翻書，就很不耐煩，他破口對我說：「你在看什麼，真無聊！」那句話變成我們吵架的導火線。我那時已經開始看書、喜歡閱讀，對於這些我心裡開始接納的東西，或是我想接觸的另外一種生活，阿哲不僅鄙視至極，甚至汙衊挑釁。

正常情況下，我都會與阿哲一起去打架，但那天我們大吵一架後，阿哲就自己一個人走了。後來，他與學長打到送醫，人還在醫院就被勒令退學。

那天之前，在別人眼中，我與阿哲是同一種人，可是在那天之後，就完全不一樣了。

人生，因為決定而不同

賴徑緯（右）為人四海，有很多換帖的朋友（圖左為軍中同袍）。（圖片來源：賴徑緯提供）

我想我們吵架的原因，或許是發現彼此之間多了一層隔閡，我慢慢在轉變，他卻無法認同。要說我人生的轉捩點是那個下雨天也沒錯，可是在那之前，我們分道揚鑣的原因已經醞釀一陣子，而時機只出現在電光火石的一瞬間。

阿哲的離開，讓我發現自己不是只會打架，原來還有點小聰明可以應付考試。過去從不認真念書、永遠與阿哲一起淪落全班吊車尾兩名的我，在高三第一次模擬考，竟破天荒地考進全班第五名；高三那年，我甚至代表學校參加奧林匹亞數學競試，拿了縣級的佳作。

隔年，我考上逢甲大學，才意識到我真的走上自己原先夢寐以求的那條路。我真的抱著一本書在校園裡漫步，想像自己真的很有氣質，只是身旁沒有女朋友就是了。

我和阿哲住在同一個村子，碰面還是會打招呼，還是會問候近況，但沒聊幾句就沉默了，彼此都會找個理由結束寒暄。

最後一次和阿哲聯絡大概是十年前，他透過朋友找到我，向我借十萬元急用，我沒多問就借給他，而他後來的行蹤，連他的家人都不曉得。

現在的我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上班族，想起這段回憶的同時，也讓我不得不面對曾經荒誕無知的自己。我覺得我當時並不算是做了什麼了不起的決定，嚴格來說，那甚至只是一個順勢而為的舉動，但當時如果我做了另一個決定，接下來可能是和現在完全不同的人生。

或許是因為青少年時期，我沒有壓抑自己喜歡故事的個性，我出社會後有一段時間專職寫作。那段日子過得很苦，常常三餐不繼，阿公、阿嬤也不諒解，我怎麼不找個「正常的工作」，每當遇到這種情形，我總會向他們問起阿哲的消息，多半聽到的是阿哲又進派出所的新聞，這時老人家就會轉念覺得，我好像也沒過得那麼糟。專職寫作的生活維持四年，我也出版過幾本網路小說；儘管後來我終究是找了固定的工作，但寫作或記錄生活的習慣卻保留下來。

說來也很巧，看到徵文主題時，我就知道自己想把這件事寫下來，但因為工作忙，遲遲沒有動筆。直到截稿的那天，我下班後陪女朋友去吃飯，心想自己志不在得獎，投不投稿其實也無所謂。

但那天我們剛好挑中一家差勁的餐廳，吃到八點就意興闌珊決定回家，到家時是九點，心念一轉，決定乾脆寫出來。可能是因為自己過去曾經靠拿筆吃飯，要把心中已浮現的往事寫出來也不難，我趕在午夜截稿前交了出去，沒想到卻意外得獎！

雖然這是我幾乎要遺忘的往事，但我知道，我的人生如果沒有發生這件故事，一切都會不同，感謝那場雨，感謝《灌籃高手》，也感謝當年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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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徑緯
出生：1976年
現職：軟體公司企畫部
經歷：文字工作者、網站編輯、電視編劇、遊戲企畫
學歷：逢甲大學電子系
成績：曾出版9本小說，參與數部電視劇製作、兩款遊戲研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