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呼喚一個人回來,必須用你全部的生命呼喚!」出版無數暢銷書的大塊文化董事長郝明義,在妻子陷入病危的一○八天,歷經生死交關的痛苦掙扎,對愛、對人生有了全新體會,這次他親自寫書,記錄這段過程的悲與喜。
他也有很多頭銜,總編輯、總經理、董事長……。這一次,他拋開董事長頭銜,以一名平凡的病患「家屬」身分,寫了一本書,記錄他的愛妻一百零八天與死神搏鬥的驚險過程。他是郝明義,大塊文化董事長。
工作狂 忙得失去第一段婚姻
時間倒回一九九八年,那時郝明義正值工作超量時期。白天他在商務印書館擔任總經理兼總編輯,晚上到自己剛創業不久的大塊出版社繼續工作。
他向來是工作狂,忙碌的滋味他很了解。他曾因為忙到昏天暗地,忙到忘了妻子,「在街上看到妻子都驚訝她髮型的改變」,忙到最後把婚姻和家庭都「消散」了。
那時候,結束第一段婚姻、恢復單身的郝明義一天常工作十五個小時,直到凌晨二、三點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但累了一天,精神反而亢奮,便流連在網路聊天室,那時沒有MSN,還是ICQ風行的年代。
郝明義以「Rain」的別名,夜半時分,進入了舊金山的網路聊天室,一位素昧平生的J叫住了他「Hi……Hi Rain」。
「人與人的相遇,在真實世界或在虛擬世界都是一樣的,愛情開始時,總教人興奮。」
像一陣風吹起一粒種子,恰好不偏不倚落在你的心裡,然後,不期然地開花結果。他和J終成廝守一生的神仙夫妻。
村上春樹說過一句日本諺語:「兩袖相擦也是累世的緣分。」既然在路上和你交錯而去的路人,都有如此厚重的因緣,郝明義和J間這種網路情人就更顯奇妙。他們過了幾年快樂的日子,並有了四歲大的兒子寶比,直到去年底,J遭到怪病襲擊。
她先是皮膚紅腫、反覆發燒、急性腸胃炎、白血球飆高……,醫生診斷不出病因,換了好幾家醫院,進出加護病房,有時J甚至意識歸零,郝明義簽下病危通知書。
郝明義常說自己體內藏著好奇大男孩的青春靈魂,多年前,記者眼見他在國際最大書展德國法蘭克福書展會場裡,飛快地滑著輪椅,衝鋒陷陣參與各國出版人會議。德國一家極有聲望的出版社總編輯曾對記者說:「Rex(郝明義的英文名)永遠精力旺盛,他是你們台灣最值得敬佩的巨人。」
可是這位輪椅上的巨人,卻遭到無情的打擊。面對妻子的病,他顯得束手無策。
在醫病過程中,J的身心甚至開始出現類似「魔擾」的情形,「她突然伸出舌頭來,舌頭越伸越長,眼睛越瞪越大,最後整個厚厚的舌根都露出來。」或是在十五樓高的病房聽到窗外夜半女人的笑聲,「淒厲的得意」的笑聲;在加護病房裡,J感受到很多人想靠近她,甚至想進入她的體內。
生和死之間,彷彿隔著一條無邊的河流,人越過去,就無法回頭。顛倒恐怖的妄想,魑魅魍魎的驚擾,逼得郝明義曾在無助的時刻,趁著濃重的夜色,到J曾經遊玩的淡水河口,面對黑黑的大海,叫喚J的姓名,「回來啊!回來啊!」
在龐大的醫療體系前,郝明義和大多數病患家屬一樣,設法要為親人找到一條出路,但在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用心間,卻也曾「把所有蠢事都做盡了」。
信仰 因愛妻重病體悟宗教力量
他依恃多年出版人養成的習慣,凡事做筆記,時時用隨身的PDA,或用相機拍下病歷等資料,努力尋求各界朋友來營救愛妻。歷經三次住院,J終於確認罹患「自體免疫疾病」,一種把自己身體當作敵人盲目攻擊的怪病,並在眾多醫生的協助下恢復健康,也脫離了這些西醫眼中精神嚴重失衡的「譫妄」著魔的現象。郝明義自己也在這些離奇的過程中,重新體悟信仰的力量。
他在書中信仰的告白中,有一句話很動人:「你要呼喚一個人回來,必須用你全部的生命呼喚。」對於J,他曾因害怕失去而產生激動的愛,最後卻在信仰中得到寬慰。「人生很短,總會過完,人的軀體不存在,但在我的信仰裡,總有相遇的時候。」
郝明義習慣咬著牙,腮幫子一波波地鼓動著,好像囓咬著什麼。他說:「有光明就有黑暗,有佛便有魔,越是可怕,越激發你愛人的力量,讓人用盡所有力量,找出保護愛人的方法,因為愛,你就不必怕魔了。」
大塊的老員工說,郝明義個性十分執拗,半夜家裡附近道路施工,他在電話抗議無效後,會半夜帶著錄影機去錄影存證。而在J康復之後,他為了堅持要搞清楚之前某位醫生對病因說詞反覆,便掛了號,回頭追根究柢找醫生問個清楚。
但對於人生,有時答案卻無法百分之百確定。他在妻子病癒後,將這整個過程記錄下來,是因為他在這個人生考驗上,暫時過了一關。他低著頭,緩緩地說:「當生命被逼到絕境時,永遠相信,真心的相信,千手千眼無礙大悲心的存在!」
郝明義覺悟到:「有些事情,必須經過很久之後,才知道原來那裡有一道布幔掩著,而總要布幔掀開,才知道那後面究竟有著什麼?」有時眼前是一片坦途,走了半天才碰撞到布幔,掀開來才發現其中暗礁處處。
他的眼睛在紅色方框眼鏡後閃爍著,「我們對很多事情的覺悟是滿晚的。」
家,是有人等你回去的地方,結束第一段婚姻的時候,郝明義的「家」,變成只是一間空蕩蕩的房子,累得回到家裡,沒人等待他、歡迎他。每每遇到下雨的周末,空氣中潮意瀰漫,他尤其感到窒悶難受。
曾經擁有時未能好好珍惜,徒留遺憾的懊惱,讓郝明義對人間因緣有更深的依戀。
經歷過愛情與激情,郝明義說:「緣分永遠在那裡,問題是你怎麼看待它。」捉住它、保有它或隨它去,在這個過程中沒有一張地圖,可以照著走。「就像前面擋著布幔一樣,你遇到了,揭開布幔一步一步往前走,不知道什麼等在你的前面。不管你在乎不在乎、敏不敏感,布幔永遠在,你永遠不知道布幔背後是什麼,只有不斷往前走。」
郝明義
1956年出生於韓國釜山市。
1978年台大商學系國際貿易組畢業,次年開始進入出版業工作。
1988年任時報出版公司總經理,1996年離任。同年秋,創立大塊文化。
1997年初接任台灣商務印書館總經理兼總編輯,1999年底離任。
2001年創立「網路與書」。現任大塊文化董事長,與「網路與書」發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