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有小說叫做《小鎮醫生的愛情》,如果記得沒錯,診所裡重複而無聊的日子,一成不變的開業生涯,正是小鎮醫生心生不軌的導因。
若就文化的意涵來看,「醫生娘」三個字像是一種專門行業,在我們的語系裡,成為特殊的身分表徵。
後來我長年住在美國,只要是就診於我們台灣出去的醫生,醫生娘依然一婦當關,長年鎮守在診療室裡。為什麼不找形象更專業的祕書或護士來當值?不全然出自經濟考量吧,醫生是高收入行業,更何況自己開診所的醫生。其餘的事情可以橘越淮為枳,醫生娘卻不改其志,堅持化一床為一診,與醫生丈夫形影相伴,或許也歸諸小鎮裡「醫生娘」的遺緒。
鄭余鎮立委與王筱嬋總召集傳出的緋聞擾攘一時,鄭夫人進駐辦公室的消息當中,其他委員夫人們紛紛現身,打氣的打氣、慰問的慰問、面授機宜的也絡繹於途。藉著這件鬧劇掀開帷幕,閱聽大眾才赫然發現:原來立法院不少的立委辦公室正由委員夫人操持掌理(甚至大家認為鄭夫人耳目不靈,來得晚了〉 ,立委娘娘才是辦公室裡的靈魂人物。
辛苦打選戰,終於晉身國會殿堂,立委的旗幟既是專業問政,弄來弄去,為什麼看起來一點也不專業,弄成跟小鎮醫生的格局相當?
再回頭做個比較:小鎮裡民風保守,小鎮醫生站在金字塔的塔頂,但也是一個僵滯而容易打混的職業。僵滯代表不必探求新知,反正這個行業要求不高,出師之後,原先的學藝已經夠用。至於容易打混的意思則是:維持社會聲望並不難,只要顧好熟悉鄰里的傷風感冒就好(像不像例行的婚喪喜慶選民服務?〉 。除了少數立志奉獻鄉梓的小鎮史懷哲,離開教學系統的生涯志趣無多,志在賺錢的話確實賺得到錢,代價是得忍受重複無趣的日子。
小鎮醫生若渴望出軌的激情,反映的其實是專業中沒有挑戰,生活中沒有創意,只得把苦悶的心情宣洩在不倫的追逐上。
當然,銅板的另一面,作為醫生娘,扮演捍衛者的角色,是不是意味著:這些太太,顯然也沒有更有趣的事情可做,便把心智集中在對醫生丈夫的守護上?
醫生娘固守在診療室裡,委員夫人固守在委員辦公室中,如此反映出來,開診所的醫生與當選後的立法委員這兩種生涯頗有相似之處:前者可以選擇難度不高的問診方式,後者可以選擇難度不高的問政方式,同樣是處理輕鬆但重複的工作內容,同樣過著缺乏進取心的生活。
透露出來的訊息是:我們的立法院,看似光怪陸離,對大多數委員來說,說不定恰恰相反,那是繁瑣無聊的工作地點。立法院變成桃花院,桃花朵朵本身不是太大的罪過,值得探究的倒是院內創造力與想像力的淪喪一至於斯?(平路為資深媒體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