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對日本的許多母親,尤其是單親媽媽來說,似乎感觸特別多,而引發的觸媒居然是一套分別由母親、女兒所撰寫的「母子書」。
今年五十二歲的母親井上朝子,在《執著》一書中,先談身體先天殘障的兒子博雅如何擺脫在學校所遭受的受虐與被惡整事件,再談他追逐籃球夢的感人精神,繼而道出一個單親媽媽、一個殘障兒子與獨立自主女兒,十八年來艱辛成長與經營家庭的心路歷程。而女兒井上路望則繼母親出書後,以個人的角度寫出對她的母親、家庭與在成長歷程中的《渴望》。
這套書的主題——單親、殘障,在現代社會其實已屬常態,但在真實社會中,所謂的「正常人」對待單親與殘障人士的態度卻常充滿扭曲。無論是成年的媽媽井上朝子、女兒路望,甚至是殘障的兒子博雅,在歷經不堪的對待後,卻還持有比「正常人」還正常的人生觀與價值觀,無怪乎這套母子書會引起日本教育界的討論並成為日本最暢銷的主題書之一。
最近,商智文化便選在母親節時刻,同時推出這套膾炙人口的母子書。而本刊也特別摘錄母親井上朝子《執著》的部分篇章,以讓讀者對這套書有更深的認識與體悟。以下是本書的摘錄內容:
校長的手是假的 但很溫暖
這是第一次正式和校長見面,果然像孩子們說的,校長雖然年齡實際沒那麼大,卻有好好老先生的感覺。校長只有一隻手臂,另一隻是義肢,但為了避免與他對面的人不自在,他總是雙手輕輕互握,給人溫馨的感覺。
見面之後,我才知道,博雅曾數度到校長室找校長。我突然想起,博雅提過,他曾經因為被欺負的事情去找校長,校長緊握博雅的手安慰他。記得博雅當時用非常興奮的語氣說道:「媽,校長的手雖然是假的,但很溫暖呢!」
當然,義肢是不可能溫暖的,大概是校長親切的態度讓博雅覺得很「溫暖」吧!
很高興地,我真的和這樣體貼的校長面對聊天,談著談著,不知不覺感動的淚水奔湧而下。我直覺這校長是可以談問題的人,便把自己目前在孩子教育上手足無措的困境坦白告訴他。聽完我的傾訴,校長似乎頗有感觸,用柔和卻帶著些微憂慮與深深關懷的語氣說博雅班上的情況,其實他都有持續關心和了解這件事情的發展。而且,他不僅持續給川島老師協助,還針對山田欺負人的事情和他父母親溝通了好幾次。但他的努力成效似乎不佳,說到這裡,校長深感痛心地強調:
「但我相信,所有孩子都是好孩子!大概山田也有他的煩惱或困境吧!當然,眼前的狀況持續下去不行,我會再找川島老師,好好討論,找出更好的解決方法。」最後,校長滿臉憂容,鄭重地給我這樣的承諾。
隔了幾天,我接到校長親自打來的電話,跟我說明他們決定的改善方案,那就是由教務主任協助教川島老師這班,希望能挽回孩子的心。此外,他和山田的雙親也有了一番懇談,山田的父母還要求可以舉行一場親師與孩子的懇談會。校長這些努力我當然全部贊成,只要能讓博雅恢復原本的天真、純潔與活潑,我都全力支持。
新年後 孩子們互虐得更嚴重
於是在十二月底舉行第二學期結業式之前,我和校長再度會面,了解學校方面具體的做法,聽完之後非常高興,心想可以享受個無憂無慮的新年了(譯註:日本絕大多數地區已改過新曆年)。於是,回家之後我快樂地和博雅一起大掃除、採購年貨,充滿希望地迎接新年假期。這時候終於看到博雅臉上綻放好久不見的笑容。
短暫的年假過後,第三學期開始,出乎意料之外的,儘管一群人拚命努力,孩子們互虐的狀況反而更加嚴重。
開學時我還去見川島老師,聽她說「解決辦法大致已擬妥,應該沒問題了」,我自然覺得可以安心了。不料,我們都估算錯誤、太過樂觀了。
到了一月中旬,我就開始聽到博雅不斷嘆息。而且回家之後,似乎很累,什麼地方也不想去。
「你不想去找其他小朋友玩玩嗎?」我直覺地問他。事實上博雅平常回家總是馬上跑得不見人影,找同伴玩耍原本是他的最愛,現在他每天乖乖待待在家裡,反而覺得怪怪的。我一向不干涉他的行動,甚至希望他多玩一點。因為和同伴一起玩耍,心情快樂身心自然健康,也就不必定期回去醫院檢查了。
「為什麼你不去玩呢?」我再次問他。他的回答卻是:「沒有玩伴,大家都不跟我玩。」
這個回答令人意外。我本來想問博雅原因何在,但他精神消沈,什麼也不願說;我擔心再問下去會刺激他,只好等過幾天也許博雅就會願意跟我說明真相。我相信以我們之間的信任和我對他的關心,這件事一定可以查清楚。
又過了幾天,到了一月下旬,有一天博雅突然一臉淚水闖進我的辦公室。他在哭!
「我討厭學校,再也不要去上學了。」說完,更放聲大哭了起來。
「怎麼啦?發生什麼事了?不要哭,你清楚說給媽媽聽。」
「大家都不理我了,把我一個人排斥在外!」
邊說邊哭,而且愈說愈激動。顯然,這個時間孩子跑出來是曠課,甚至逃學,但我一時還反應不太過來,直覺地問他:「博雅,你離開學校有先告訴老師嗎?」「沒有,我是偷偷跑出來的。」
「偷偷跑出來的?」我終於發現問題的嚴重性,並且立刻打電話到學校。但電話接通後我又嚇了一跳,博雅溜出學校已經二十分鐘以上,下一堂課已經開始,川島老師竟然還沒發現班上少了一個孩子。
老師沒發現班上少了一個孩子
震驚加憤怒,我幾乎已忍不住,直想痛斥這個不盡責的老師。
原來,即使博雅不在教室,大家也都不擔心、不在乎。孩子每天背書包去上學,但等著他的竟然是這樣的班級,這樣的老師?怎麼會這樣?而我竟然對這種狀況毫無知覺,讓問題嚴重到這種地步。
後來博雅慢慢的描述,原來,第三學期開始之後,幾乎所有小朋友都和山田要好,和山田一起玩,而把他排斥在圈圈之外,下課時大家都在一起玩,就是不讓博雅參加。
今天到美術工藝教室上課,情況也是一樣。上課結束收拾工具時,其他小朋友好像約好了似地全部很快收好,然後快速離開教室,把博雅一個人留在裡面,有的還大聲嘲笑博雅,說他動作像烏龜!結果只剩下博雅一個人面對空蕩蕩的教室,害怕又難過,才衝到醫院來找我。
川島老師說,博雅近來在這種課程時間經常不見蹤影。她曾經停止上課去找,但後來又一再出現同樣狀況,為了怕影響上課進度,就叫學校職員幫忙去找。今天這種情況她的說法則是,上美術工藝課時,博雅曾說要去保健室,到下課之前,還沒看見博雅回來。還說,最近博雅翹課翹得很凶,不過她也不太擔心,反正人一定在校園裡面,不會丟掉。
老師的說詞和博雅略有出入,不過這些都還不是最關鍵的重點。於是我質問川島老師:「為什麼發現類似的問題,老師不聯絡家長?還有,為什麼不問孩子為什麼要翹課?幫孩子解決問題?」
我眼眶中含著淚水,愈說愈激動。在老師眼中,少一個小朋友也許不算什麼,但每個孩子都是父母親的心肝寶貝啊!雖然博雅成績不太好,上課定性不夠,可能帶給老師一些困擾,但他一向努力把自己分內的事情做好,最近更是奮發向上,為什麼老師不協助他、拉他一把?
「川島老師!也許對你而言,少了一個會製造麻煩的小孩,你上課會更輕鬆。但博雅也是受神祝福而出生的孩子,如果今天出了重大意外,你能負責嗎?」
我愈想愈氣,怒責的聲音已經沙啞,淚水更是早已盈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