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妨礙其他人嗎?又沒有別人看到,我和他私聊ㄟ,這樣也不行喔!」警察局裡,裝扮入時的小辣妹極度不耐煩地和刑警們爭論著。
「你們書到底讀去哪?頭殼壞去?被人家騙還替人家數鈔票。替你爸媽可惜啦!」刑警也回嘴數落這些年紀和自己孩子差不多的叛逆小大人。
等到你們痛,人生就全毀了!
在我眼前的是28名女高中生,其中兩名在學、26人輟學。
這些少女都是「網路女主播」,實際上就是「色情脫衣秀」的直播主,透過鏡頭,直播給鏡頭那端的付費會員滿足性幻想。
幾個嗆辣小女生低頭滑著手機,一面不甘示弱地試圖奪回話語權,頭也不抬地說:「給人家看一下會怎樣?我又不會痛,也沒損失,反正他們看得到又吃不到。」
我每聽必暴怒的話又出現了。自己有兩個小孩,加上跑社會新聞看過太多受害人的慘狀,我忍得血壓飆高,真的很想衝到她們眼前大吼:「你們最好不會痛!等到你們痛,人生就全毀了!」
「視訊主播」,成了色情網站的傀儡
近十餘年來,付費網路平台興起,花招百出。未深入接觸網路世界的人,很難窺探孩子們是如何掉入陷阱,又是接收到哪些資訊,讓他們一頭栽入可能毀掉一生的黑洞。事實上,不少人喜愛使用的交友、聊天社群內,隨處可見跳出的視框廣告徵求「視訊主播」,每個都標榜如「月入十萬」、「工作輕鬆」、「工作時間與地點任選」、「可兼差」、「時間短又自由」。
說實在的,我從事新聞工作近27年,風雨無阻地24小時在新聞線上拚戰,待遇都沒那麼優渥。即使是坐在攝影棚內的亮麗主播也不會有這種高薪。
這些女孩在接頭的「經紀人」帶領及解說下,才知道自己的工作內容就是在平台提供的成人網站,與豬哥會員們色情語音交談。若是客人加碼「斗內」,還可進一步寬衣解帶,大演上空秀,「斗內」愈多,情色尺度愈大,讓鏡頭那端的會員充分感受視覺刺激。而從經紀人提供的套房到自己家裡的房間、浴室,全成了現實生活中的攝影棚,少女們則成了活生生的「楚門秀」主角,也因此讓警方相當難以追查。
面對誘人的報酬條件,扭曲的價值觀加上對社會環境陌生,多少不明就裡的孩子紛紛前仆後繼地一頭栽入。不過,當她們第一次上線成為「女主播」後,其實等同成了色情網站的傀儡。
說好的月入10萬呢?別傻了,生吞活剝少女靈肉的色情業者不會做無本生意。當她們努力在鏡頭前搔首弄姿地撩惑豬哥會員多多「斗內」,拖住上線時間時,早已被全程錄下,當成威脅的籌碼。最後,她們只能在半哄半恐嚇下,以青春肉體換來每小時100元的極低時薪,如果每天上線3小時,一個月賺不到1萬。
而業者事後遭警方逮捕時,被發現營業收入高達八千萬,甚至有些影片還經過剪輯,再賣到另一家成人網站,賺兩手或三手。也難怪警察會慨嘆這些少女「被人家騙還替人家數鈔票」。
想當「網紅」,最後身陷色情威脅
這些少女投入「網路女主播」行列當情色女主角的動機,除了金錢外,網路人氣──也就是成為俗稱的「網紅」,更是重要的誘因。
網路女主播成為眾多急於出名的小模或是想藉此實現星夢的白紙少女,踏入媒體大染缸的第一步。說好聽是染缸,我用社會語言直白地說,就是「火坑」。不少清純少女就此沉淪,多少懷抱星夢的少女以此之名,淪為色情業者的禁臠。
網紅文化已是一種常態,為順應鄉民的欲望,各種無厘頭、甚至可能危及生命的不堪入目作品氾濫。這種「速食娛樂」充滿各種生理刺激,早已成為青少年生活中重要的日常,但陷阱也就藏在其中。
青少年深受網路搞怪影音短片影響,也覺得自己很有可能靠著一支短片就成為「網紅」。然而,大量網路人氣卻容易把人沖昏頭,而不知自己身處危機中。
因為想當「網紅」卻沉醉於人氣,而將危機意識拋諸腦後,讓自己身陷絕境──我跑過的新聞裡,類似的案件不勝枚舉。
「純聊天,只要穿露一點」,卻被成人網站利用
一名高三女生,在學校並不起眼,但她常拍攝自己生活中的搞怪醜態與讓人引發遐想的網美照,在抖音有高人氣,每天都有新追蹤者及各式各樣的私訊湧入。和網粉互動成為她的生活重心。
某天,她接到一名自稱已經追蹤她好幾個月的「女攝影師」私訊,提出一份誘人打工:只要陪網友聊天,但要穿著露一點,五個小時兩萬元。
女高中生不是傻瓜,也收過很多廣告及詐騙宣傳,但這個女攝影師卻罕見地很直接說「純聊天,只要穿露一點」。於是她好奇地去看對方的IG,見對方也是個上萬人追蹤的高人氣網友,讓她卸下心防。兩人開始聊起工作內容,女攝影師將自己與其他網紅的匯款證明秀給她看,並強調有很多網紅和他們長期合作。
最後,她答應了。
半年後,突然有男同學告知,他在一個成人網站看到針對會員的預告照片,四天後將會PO上一支名為《女高中生的誘惑》影片──而女主角正是「她」!
作者簡介_戴志揚(資深社會記者)
現任「中時新聞網」副總編輯,第24屆吳舜文新聞獎「深度報導獎」得主。
花蓮長大的純樸孩子,輔仁大學大眾傳播學系新聞組畢業後,踏入新聞界,在江湖與刑案間打滾近27年。以「台灣毒品氾濫探討」專題,獲第24屆吳舜文新聞獎「深度報導獎」(為此獎項有史以來,唯一以社會新聞獲頒「深度報導獎」的記者)。
本文摘自寶瓶文化出版《誰讓青春沒有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