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主述觀點跳躍,卻還是成功挑起觀眾的情感共鳴。播映才開始,影廳內的啜泣聲就此起彼落,映後紅著眼眶向他道謝的觀眾,更是絡繹不絕。
自剖》格格不入 難以歸類
曲全立非科班出身,以攝影助理身分入行,憑著對技術活的熱情,自我修煉,改造最頂級的攝影器材,在影像工作掙得一席之地。過去,他最引以為豪的成就,是與名導演李安同年在美國好萊塢獲得國際3D協會獎。
雖然錢沒少賺,獎也拿了,但曲全立始終抹不掉格格不入的自卑感,「他們認為我不是真正的電影圈、廣告圈,覺得你只是一個人在做那樣的事情。」時不我與的他也自認:「確實,我就是個怪咖。」
得不到同溫層認同,他索性更做自己,繼續以3D技術拍攝台灣瀕絕的美景,以及操持傳統技藝的匠人。
而且,他還發起群眾募資,打造3D行動電影車,在全台偏鄉學校巡迴播放。計畫自二○一四年起跑,走遍兩千多所學校,一七年推出的電影《美力台灣3D》,也在院線收得一千萬元票房,收看人次累積近二十二萬人。
「但是我反思,《美力台灣3D》只是我在那個狀態下,站在技術角度的鋒頭上,被變成一部電影,我自己都不承認它是一部電影。」其實,也是在巡演的過程,曲全立漸漸從技術至上的迷思中覺醒,「一個作品問世,能讓更多不一樣階層的人看到,反而更讓我找到屬於我的價值。」
巡演的初衷,是想讓更多人看見他厲害的技術;但造訪偏鄉的過程,也讓他看見社會底層的欲振乏力。
承諾》非典型巡演 照見角落
「我看到好幾個孩子,手上不是菸疤,就是割腕的痕跡,會覺得這麼小的他們,是受到什麼遭遇?」於是,他開始思考技術層面以外的事,「除了看景觀之外,我一定要讓孩子看一些能夠被激勵的影片。」他說。
二○年,在朋友引薦下,曲全立認識了罹患重度肌肉萎縮症的端育——一位因病無法自由活動四肢,但透過偵測眼球動態的儀器,能以眼控操作Photoshop等繪圖軟體的男孩。
曲全立委託端育設計當時將發布的「改變自己,面對環境」記者會海報,並在一旁拍攝記錄。
《美力台灣3D》巡演期間,曲全立總是鼓勵學童說出自己的夢想,但當他這回問起端育時,男孩只能吃力地表示,最大的夢想是「自己喝水、走路」。曲導聽了內心為之一震,再問:「你有想過放棄嗎?」得到一個淺淺的微笑,以及畢生難忘的回答。
「因為生病,被迫放棄的事情太多了,所以只要我還能做的,就不會想放棄。」端育這番話,照亮了曲全立的心田,巡演期間許多孩子在他心裡種下的種子,就此萌芽。
在教育部一位主祕的鼓勵下,曲全立把端育的故事加入巡演播放,意外獲得孩子們空前的反饋。「導演,我也要跟端育哥哥一樣勇敢!」「導演,我會堅持不放棄!」他一則驚嚇、一則振奮,與孩子們約定:「我拍一百個這樣的『超人』」給你們看好不好!」台下當然是一片歡騰叫好。
曲全立的《超人》影片,一支約莫十二分鐘,搭配原來巡演的影片,剛好等於一節課的時間;說要拍攝百位,也不是信口開河,從二一年「台灣超人」計畫啟動以來,他已經完成八十九位「超人」的故事。
「這就是一個承諾,我答應孩子,每次播放都是首映,我做到了,那你們答應我的(努力面對人生),是不是也要做到呢?」曲全立說。
也因此,當《美力台灣3D》的發行團隊牽猴子整合行銷,找他再次前進戲院時,他煞費苦心從這些巡演的《超人》影片中,千挑百選剪輯出適合戲院觀影長度的內容。
《台灣超人》監製王師指出,院線上映是更能匯聚影響力的方式,尤其在疫情過後,串流平台興盛的此刻,如果觀眾能因為議題發酵,而在戲院互相交流與連結,未嘗不是對傳統電影的一大刺激。
《台灣超人》搭配募資計畫,正式上映前已在全國多處巡迴放映,獲得熱烈回響,且每放映完一場,就會刺激更多包場的需求。曲全立也成了吉祥物,觀眾不顧臉上還掛著眼淚,都要來握著他的手,說自己是如何被鼓舞。

四肢無法動彈、只能用眼睛操控電腦軟體的端育(前),是曲全立(後)拍攝《台灣超人》的起點主角。(圖/社團法人美力台灣3D協會提供)

在《台灣超人》記錄的故事中,由唐寶寶組成的「大器樂團」,定期到各地義演,透過表演發光發熱。(圖/社團法人美力台灣3D協會提供)
超脫》不求認同 相信自我
「這真的是超級暴力的一種鼓舞。」拍攝過程中,曲全立也時常被滿溢的情緒重擊,「我每天在鏡頭後面哭,哭完以後,我覺得我也超越了。」
原來「超人」當中,有六成是身障人士,人生經歷中不乏被歧視或霸凌的過往,曲全立不想刻意煽動同情,選擇保留更多他們直面挑戰的段落,直說自己最怕「販賣悲情」,但講到激動處,他還是眼眶泛紅。
「我是B型獅子座,以前最在意別人!」事必盡全力、大喜大悲藏不住的曲全立,過往際遇與行事作風自帶戲劇張力,「後來我發現,我可以不必站在別人的價值上面去求認同,我有屬於我自己的價值了。」他自曝,「以前我會攀緣,現在不會了。」
大概是越過安全感危機的那座山丘,他自在地自白起來,「以前個性急嘛,遇到一點不順就開始噴人。現在,我學會看子彈飛了。」拍過「超人」的他,已不在意被人超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