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任職的這間私募基金，幕後出資的老闆是靠不動產起家的一位亞洲超級富豪。因此「老闆家很有錢」這件事，算是在預料之中。但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同事竟然也都超級有錢的！
與我不同組別的一位投資經理（Associate）叫Grace，據說家中坐擁10幾座稀有金屬礦坑，因此她大小姐從小開始，暑假就是飛溫哥華玩風帆，寒假就是飛北海道滑雪，基本上都不會待在中國境內。
「我真是到出社會工作後，才第一次看過南昌的冬天是什麼景象呢。」某次吃午餐，聊到同事們各自家鄉的景色時，她大小姐語氣天真地這麼說。
另一位研究部的新進分析師（Analyst）叫Peter，平時很沉默寡言，做事一板一眼，像極了金融業的理工宅男。剛入職那天的自我介紹，據說創下了有史以來介紹秒數最短的紀錄。結果某次我被指派負責籌備一支新募集的子基金，原本母基金的主要出資方（LP）因為某些因素，導致不能再增加投資金額，使得這支子基金產生約2億人民幣（約新台幣8.5億）的缺口。被指派任務後一週，我把基金募資投影片發給Lionel請他過目，沒想到Lionel一派輕鬆地說：「都還沒機會跟你說呢！關於那2億的缺口，Peter他們家給填上了！」
嗯？Peter？他們家？
Lionel遠在太平洋那一頭，彷彿會讀心術般，「對啊，好像Peter十一國慶回家的時候跟他姥姥聊了一下，他姥姥說有筆閒錢放很久了，不然就給我們公司做投資管理吧！」
……我阿嬤的錢都是給我買棒棒糖，人家姥姥的錢是拿來填私募基金的募資缺口，真是貧窮限制了我的想像！
當然，多數同事像我一樣，父母就是受薪階級；過去在外商銀行工作時，也親眼目睹過ARM開著BMW來上班的情況。不過台北的「有錢同事」，跟北京的「同事有錢」比起來，還真的是有一大段落差。而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之後，我發現一個驚人、但也許並不那麼意外的事實：越是有錢的同事們，越是不打算「扎根在中國」。
舉例來說，先前提到過的稀有金屬小公主Grace，入職半年不到就宣告懷孕，並且立刻提留職停薪。喜獲麟兒當然是好事，我趁著某次午餐同事們一起吃飯向她道賀，順便問她留職停薪後有什麼計畫。「還沒想好耶，總之會先到溫哥華安頓下來後再說！」
「咦？妳要在溫哥華生嗎？」我反射性地問，話出口了才發現我問錯問題。Grace以尷尬但不失禮貌的微笑看著我，臉上彷彿寫著「憑老娘的身家背景，你怎麼會覺得我要留在國內生呢？」
又或是另一位同事Adam，據說公司成立3個月後就入職一路做到現在，員工編號是個位數。我參與這間私募基金的第一個尾牙晚宴上，趁著酒酣耳熱跟平時不熟的Adam多聊了兩句，才知道他的妻小全都住在澳洲布里斯本（Brisbane）。
「那你怎麼不一起過去呢？」我問。
「老囉，而且我的英文也不好，還是留在國內掙錢容易一些！」
「那怎麼不會想讓你兒子也進私募基金呢？」看來我沒學到教訓，問蠢問題的功力有增無減。
Adam仰天一笑，「哈哈、那兩個沒出息的，我看難喔！」但隨即話鋒一轉，Adam長嘆一口氣，「原本只是想讓他們學個英文，但越待著，越覺得國內環境跟那沒得比，也就這樣住下來了……」
「澳洲我這幾年去了不下20次，別的不說，單是水和空氣，這是在北京花錢也買不到的。」Adam的話如同暮鼓晨鐘，把已經有七八分酒意的我猛然打醒，開始思索這個問題。
我來北京工作，最一開始當然是為了和Anne的關係可以穩定下來，但穩定下來之後呢？我打算在這裡工作幾年？5年？10年？還是更久？如果持續在北京工作，是不是也要在這裡娶妻生子？我的小孩呢？是不是也要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如果我身邊這些財富水準在前100%（甚至前萬分之一）的同事，都不打算在北京養育妻小，那我呢？
剛好那陣子，北京的霧霾特別嚴重，我以前讀武俠小說，古人會因為孩子出生時，天空正巧布滿七彩雲霓，而把小孩取叫「天虹」或「采霓」；那如果我的孩子在北京出生，照這邏輯，是不是也該取名叫「灰灰」或「濛濛」？
「濛你大頭啦！油條趕快撈起來吃啦！」坐在麻辣鍋對面的Anne試圖把我打醒。
但我的顧慮，其實還包含另一層面。我和Anne兩個人都在私募基金工作，雙薪的收入不論在北京或台北，應該都算是頗為豐厚。可如果我們兩人繼續5年10年這樣做下去，未來的薪水可能越來越高，離開北京面對的機會成本亦與日俱增。換句話說，越晚離開北京，要走的機會成本將與日俱增，轉換職涯的難度只會越來越大。
但要我們立刻放下目前的工作，卻也非常為難；更何況，我們只是對「北京」的生活環境存在疑慮，但本職的工作內容我們都還算滿意，我也正在私募基金領域學習成長中，還想在北京這個國際性城市歷練久一點。「你先別想那麼多吧！我們就先好好工作存錢，等到可以換工作的契機出現的時候，再來好好討論！」
沒想到，所謂的契機，在幾個月後就出現了！
國際之男碎碎念
後來去了美國以後，發現海外的中國人真的好多啊！而且許多都是身家背景雄厚的。那……留在中國的是怎樣？
作者簡介_國際之男
左手散文、右手分析財務報表；左腦檢視併購框架，右腦描繪下個世代的美麗願景。北京、美國、香港，加起來住了快二千個日子，去了超過五十個城市，領悟到唯一不變的是人性中的光明與脆弱。
本文摘自聯經出版公司出版 《不是你不可以：從燒臘到雪茄，國際之男的跨國工作日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