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得知20年前的書要重新整理出版時,我開心得想轉圈圈!當時年輕的我正進入演藝圈,透過文字把生活的觀點和對未來的夢想,介紹給還不認識我的讀者;隨著時間和經歷的累積,依然對世界充滿好奇,依然熱情樂觀,但難免很多想法有所改變,所以很認真地把舊書從頭到尾讀過一遍,打算在新書開頭分享20年後的心情和領悟。
翻開第一頁,過往的種種片段浮現眼前,那種感覺就像是回頭認識20年前的自己。讀著讀著,一方面忍不住害羞──以前我也太有guts了吧!怎麼講這麼多細節?另一方面又覺得不斷強調活出自我價值、喜歡自己胖胖的外表等等所謂的胖子哲學」,老實說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現在的我,很明顯看出來當年並非那麼自信爆表、瀟灑豁達,就像小女孩酷酷地說全班沒有她喜歡的人,大人都心知肚明一定是情竇初開,她才會故意這樣講。年輕的我假裝不在意,表現出很開朗正向,其實根本過不去,所以要很用力地安慰自己,給自己打氣。
這種認知讓我想起參加《老少女奇遇記》的錄影經驗,節目的內容是媚姊、藝文加我3人出外旅遊,介紹各地的美景、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很真實地呈現生活的實境秀。錄影完製作人問大家:「在這個節目裡,有沒有覺得自己哪裡進步了?」對我而言,我發現自己更直接了一點。從小我就很喜歡結交朋友,唸書時這是件很容易的事,畢竟天天坐在旁邊,一起上課玩耍。在劇場也是如此,一群人合作舞台劇要混在一起幾個月,下一檔可能繼續配合,大半年很自然地熱絡。但是進了演藝圈,交朋友變得很困難,明明很喜歡對方,想打電話更進一步發展友誼,又很怕打擾人家,再說萬一別人不想跟我做朋友多尷尬。
參加這齣實境秀以後,我比較能夠勇敢地主動出擊了。節目裡有個很nice的小男生讓我印象深刻,我想交這個朋友,留了Line,互傳簡訊,雖然只是噓寒問暖,但隱約都感受到大家不想因為拍攝結束而斷了這緣份,這樣直接表達多好!
以前的我有點矯揉造作,說穿了就是台語的「夭鬼假細禮」,貪吃卻假裝謙讓推託。可能是年紀也大了,現在的我比較大方地表達內在的需要,害怕東顧慮西都是自己嚇自己。也因此實境秀錄影結束後各地的朋友們,大家仍保持連繫,希望本來以為的一期一會,可以變成是三不五時來ㄎㄠ一杯的麻吉。
幾年前曾經上過「人類圖」的課程,那是根據你的出生時間地點,來得到一張地圖,也是你的使用說明書,讓人充分了解自己的本質,善用自己的天賦才華。上課那時我正懷孕,常常邊聽課邊打瞌睡,有些道理也似懂非懂,不很相信這個圖能分析出什麼,但很驚訝的是老師看了我的圖,第一句話就說:「讓別人笑不是妳的責任。」
以前總覺得諧星上節目或表演,沒辦法讓別人笑還混什麼?讓觀眾歡笑是我在演藝圈最基本必須盡的本分,做到時很有成就感,回家想到會手舞足蹈,沒做到就覺得很失敗,有種白領製作單位錢的感覺,因此老師的話讓我認真地想了想自己到底是什麼?到底要什麼?
不過,現在我又轉變為另一層境界:讓別人笑雖然不應該成為自己的壓力,可是讓觀眾、朋友笑是我想做的事情,以前當成在江湖上行走的能力和態度,現在則超脫多了,表演不是只要討好別人,而是自己也很享受。逗得別人開懷大笑不再是責任、工作,不會動不動想著這個哏有沒有得分,而是打從心底樂意散播歡樂。
最近跟姊妹們去台東旅遊也有同樣的感想。有一天大夥兒去泡海水,每個人享受的方式差異很大,有的人自顧自地默默泡著,有的人略顯緊張,我則是拉開嗓門大叫:「各位朋友,浪來了,快把腳舉起來,跟著浪花跳!」接著的烤肉party,幾位仙女型的姊妹身心靈散放出寧靜優雅,以致現場氣氛有點小冷清,我就忙著拿椅子給她們坐,穿梭其間想炒熱氣氛。後來萬芳跟我說:「欣凌,我們出來玩,妳不是主持人,不需要怕冷場。下次要不要試試,先安靜十分鐘,看看會發生什麼事。」
我也很好奇這十分鐘的變化,但是,天知道這10分鐘有多長啊!我就像是坐在飼料盆前等著主人說:「好!」就可以馬上衝上前去大快朵頤的狗狗,所以「優雅」「淡定」,請等等我,我還在學習的路上。
重溫舊書,勾起一些近日的感觸,發現自己慢慢地成長,而年輕時代的「路數」宛如在水晶球中看得一清二楚:這個女孩表面好像很「無所謂」,其實就是年幼,有點不知天高地厚。而那段摸索向前的成長過程,雖然還沒有真正接納自己,卻是那麼純真。
前陣子,寫了封信給20歲的我,這也是重新出書時想再次告訴自己的─—
嗨,鍾欣凌:
在妳忙忙碌碌地享受大學生活的時候,有些話我想跟妳說∼∼妳並沒有如願地在大五嫁人,而是在快40歲時跟一個男生組了一個小家庭,生了2個搞怪的小女孩。有疼妳的家人、有一條臘腸狗、有一群好姊妹、有一份好棒的工作、有一個人旅行的勇氣。請相信自己好漂亮,畢竟20歲的女孩青春無敵。
請不要一直嫌自己胖,因為這絕對不是妳人生體重的最高峰。妳會體悟到生老病死,親人的離去讓妳感到很傷心。有很多沮喪的時候,但好險開心的時候更多。要帶著愛遊蕩,妳會遇到好多精采的人跟美麗的風景。
最後,請一定要懷抱夢想,它會讓妳的眼睛閃閃發光。
總之,妳的50歲挺好的!
敬,自己。
作者簡介_鍾欣凌
暱稱粉紅豬。以幽默風趣聞名,國語台語雙通,早期在旅遊節目初露頭角,同時主持兒童少年節目,也擅長舞台劇和一些戲劇作品,並以電視劇《雨後驕陽》《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貓的孩子》《我的婆婆怎麼那麼可愛》分別榮膺第49屆金鐘獎戲劇節目女主角獎、第54屆金鐘獎迷你劇集/電視電影女主角獎、第56屆金鐘獎戲劇節目女主角獎。
本文摘自大田出版 《接受自己的樣子:我是快樂粉紅豬(出版20周年Happy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