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永壽與他那個世代的人一樣,不懂得替自己留點餘地。只要公司一聲令下,只要目標訂了下來,就必須立即「向前衝」。他不僅忠於自己的職務,也忠於公司的應酬,公司的任何要求,總是擺在第一順位。公司的電話就是最好的例子,他從來沒利用過公司的電話處理私事,即使同事們都任意使用公司電話,但金永壽仍堅持只用公共電話,還說:「私事怎麼能用公司的電話聯絡呢?」不過這樣的日子,僅維持了一年多,直到某次因為小孩生病,他必須打個緊急的電話為止。
他喝酒也喝得很凶。而且他參加的也不是有特殊意義或有前景可圖的酒席,不過就是下班後的聯誼罷了。酒量不超過半瓶的金永壽,老是無法拒絕前後輩同事的邀約,喝到臉已漲紅、嘔吐,同事依然繼續斟酒勸進。喝光的燒酒瓶如啤酒瓶般堆積如山,直到夜深大眾運輸都停駛了,酒席才結束。即便如此,他隔天依然能仗著青春熱血,輕鬆地出門去上班。論工作,他也是拚了命地做。從早上8點半開始上班,到晚上10點半才下班,可說是天未亮就摸黑出門,夜晚又望著星星返家的無限輪迴。
不知從何時起,他養成了日抽3包菸的習慣,靠著菸酒熬過那段日子。結果在1997年,金永壽36歲時突發心臟驟停,那是他在外喝了酒,回家入睡後發生的事。幸好妻子及時發現,將他送到急診室,九死一生地挽回性命。但是從此之後,金永壽感覺公司對他的態度改變了。加上當年11月21日,亞洲金融風暴爆發,而他任職的百貨公司也進行了人力組織調整。那段時期,大家只能過著一邊看人臉色,一邊忐忑不安的日子。
最終,他的擔憂成為了現實。某天,他在午休時出去吃了一碗雪濃湯,回到公司卻得知了自己被迫提前退休的消息。光是他奉獻給公司的歲月就佔了10年,總計3萬3千個小時,但是公司在不到一小時便將他徹底掃地出門。
他就這樣從貢獻了多年青春的百貨公司離職了,在1998年的春末,炎夏將至之際。他的大兒子才8歲,小兒子6歲。金永壽連撫平心中失落與悲憤的時間也沒有,因為還有3個家人仰賴著他過活。
擺攤賣衣為家計
日子就這樣過了半年,眼看帳戶餘額即將見底,金永壽再也沒有退路了。接受了自己無法重返百貨業的現實後,他決心從街頭重新開始,在街邊擺起攤位賣衣服。服飾的價格在當時仍有暴利可圖,聽說如果生意做得好,能獲得很不錯的利潤。只要買進便宜的庫存,再以現金交易方式轉手賣出即可。
開工的頭一天,金永壽在路邊擺出一排排的衣服,並貼上簡陋的價格標籤,然後楞楞地看著路過的行人。他以為,只要靜靜擺攤,客人便會自動上門吧。假如路過的人群正盡情逛衣服,他又會擔心遭到警察突襲稽查,因此惴惴不安。金永壽就這樣無奈地度過了一週。他生性臉皮薄,根本不敢放聲叫賣。金永壽對於為了生存而走上街頭,連最不願做的事都做了,卻在最後關頭拋不下自尊心的自己感到心寒。某位經過他攤位前的大叔,可能看他可憐,發出「嘖嘖」聲嘆道:「你這樣能賺得了錢嗎?」
這句尖銳的話令他振作了起來。翌日,他在家人仍沉睡在夢鄉的清晨5點起床,來到住家附近的空地。他拿著手鏡,看著自己的臉大喊:「金永壽,你做得到!金永壽,你做得到!金永壽,你做得到!」金永壽每天藉此提醒自己要展現決心,於是他一天做得比一天好。原本最多只會喊「一件5千元!」的他開始慢慢改變了。他會對跟著媽媽一起來的孩子說:「你好可愛,今年幾歲了?」再給小孩一個糖果,或是向拿著沉重行李的老人家說:「我幫你拿著吧。」以討對方歡心。漸漸地,他陸續培養了一個又一個的老主顧,原本受挫的他心情也因此慢慢好轉。
金永壽所流的汗水,終於換來了相應的回報。在擺了5年攤後,他落腳在公寓大廈內的特賣會場;接著在一年後又進駐了2間街邊店面,逐漸擴張了事業。
然而,他的人生卻越走越苦澀。那些只需陳列出來,客人就會全買走的服飾,都必須透過批發商進貨。如此一來,他非得去東大門了。店面晚上9點打烊後,金永壽小睡一會,就前往東大門。批發店的鐵捲門一拉上來的瞬間,即使店門只開了1/3,大家也為了多搶一件衣服蜂擁而入。等商品都逛過一遍,貨品都搬運完,已經是凌晨2點半了。肚子有點餓的話,他就吃一碗烏龍麵或辣炒年糕,再開車回家,此時已是凌晨5點。然後睡個5小時左右,又在早上10點起床,出門開店去。這是他日復一日的生活,甚至在國定假日也從未休息過。
8年來他費盡心血才紮穩根基的街邊店面,卻因為房東的變卦而面臨危機。當時他即將51歲了,房東沒付給他半毛權利金3,便將他從經營了多年,已有了感情的店面趕了出去。房東給的理由是:「我的小孩要在這裡開咖啡店。」
金永壽真的非常努力生活,然而房東要他滾,他就不得不打包走人的現實,令他相當委屈。更雪上加霜的是,他開始遭受網路商店的打擊。以前批發商人不做零售生意,是一種商業道德,但後來連這份默契也蕩然無存了。由於批發商的親戚朋友以便宜的價格取得貨物,然後在網路上以金永壽完全無法與之競爭的價格販賣,於是客人開始逐漸流失。在走了一段下坡後,他終究結束了服飾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