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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下最活躍的導演:最好的選擇,是接受你每一次的選擇 從類型片到人性深處 程偉豪的恐懼四階段

疫情下最活躍的導演:最好的選擇,是接受你每一次的選擇 從類型片到人性深處 程偉豪的恐懼四階段

鄭淳予

職場

攝影/蕭芃凱

1289期

2021-09-01 11:03

2023.11.17編按:第60屆金馬獎即將在週六(11/25)晚間於台北國父紀念館盛大登場,今年備受矚目的奪獎大熱門之一便是《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的那件事》(以下稱鬼家人),入圍最佳劇情片、最佳導演、最佳男主角雙料入圍、最佳改編劇本、最佳動作設計、最佳原創電影歌曲、最佳剪輯,共8個獎項。

《鬼家人》融合奇幻、靈異及LGBT等多元的類型議題,將冥婚題材結合同志情,譜出人鬼情誼故事,不但締造3.6億票房佳績,超越《KANO》登上台灣票房影史第7名,今年更代表台灣角逐第96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國際影片。

《鬼家人》導演程偉豪則入圍本屆金馬最佳導演、最佳改編劇本,今年39歲的程偉豪,2015年即憑藉《保全員之死》獲得金馬獎最佳創作短片,2016年首部長片《紅衣小女孩》入圍金馬獎最佳新導演,2021年《緝魂》獲金馬獎11項提名。執導作品尚有《目擊者》、《紅衣小女孩2》、迷你劇集《池塘怪談》,監製作品有《當男人戀愛時》。

入行不到10年,程偉豪已闖出叫好叫座的成績,這次能否再抱金馬獎回家,值得期待。以下是《今周刊》於2021年9月專訪報導。

 

 

年初,他的第四部電影《緝魂》搶在農曆春節上映,台灣票房五千萬元、中國賣了一.一億元人民幣。緊接著,由他監製、新銳導演殷振豪執導的《當男人戀愛時》於四月初上映,在五月十九日全台升級為三級警戒前,以黑馬之姿賣破四億元。兩部大獲成功的作品並沒有讓他緩下腳步。八月,他繼續推出迷你劇集《池塘怪談》。一年三片,程偉豪堪稱疫情之下最活躍、最幸運的台灣導演。

 

其實,他的幸運大概可以從長片處女作《紅衣小女孩》(下簡稱《紅衣》)說起。該片二○一五年上映,以「魔神仔」傳說為本,成功吸納全台八千五百萬元票房,是十年來最賣座本土恐怖片;最初他只是該片執行導演(類似助理導演),原來的導演因故無法拍攝,才由他臨危受命。

 

包裝恐懼:巧妙融合「抓交替」傳說

 

「我一直覺得是紅衣小女孩選擇了我。」程偉豪面無表情說著,要打出最恐怖的牌,大概就要這樣聞風不動。他與監製曾瀚賢、編劇簡士耕有個理想標的:「我們拿《侏羅紀公園》作為對比標準,小時候被嚇得半死,但那是可以承受的恐怖,也有些情感面,這就是我們想做的樣子。」恐懼說來抽象,但在類型片中,撞鬼要撞得有邏輯,被鬼抓也得從套路中求新求變,《紅衣》巧妙融合「抓交替」的民間傳說,把恐懼包裝成接地氣的故事,而他自己也搖身一變成為賣座導演。

 

不過,《紅衣》並非程偉豪最想說的故事。回溯他的導演夢,最早是因為好萊塢電影萌芽,真正啟蒙他的,是一堂搶到大四才修到的通識課《電影作者美學》。課堂上系譜性看片,不但打開他的電影視野,也讓他決定報考電影研究所。

 

「考不上就要去當兵,好死不死,我報考的兩所學校都是備取一!」他口氣有些驚險:「藝術學校很難有機會備取上,因為大多是決心要念的人才會去考,結果,前面大概有人跟我一樣雙重錄取,選了其中一所,我就備取上了!」

 

研究所期間,他會在二輪戲院泡一整天看完八部電影,也愛尋寶,只為買到收錄製作花絮的電影光碟。勤學的他看似與外界脫節,但拍電影終究是江湖一場;他努力拍出足以當作名片的得獎短片,為維持手感,退伍後也曾擔任過婚攝、拍過爆乳妹代言的線上遊戲廣告,直到《紅衣》成功,才有資方願意投資他早就想拍的《目擊者》,其中過程,他等了六年。

 

拼接恐懼:鏡頭裡外,都是江湖名利場

 

「同樣是東方人,韓國的類型電影已經做得那麼好,我們台灣難道沒有那些題材或執行力嗎?」抱著一股使命感,他這次不裝神弄鬼,憑著對人性黑暗面的拼接,將一個通俗的刑偵故事講到讓人心底發涼。對於《目擊者》,日後與他合作的殷振豪也大讚:「終於看到一部可以跟韓國電影媲美的懸疑燒腦犯罪電影!」

 

電影裡,迭起的事故與命案直把戲中角色往死裡逼,端坐鏡頭後方的程偉豪,看似冷靜客觀地執導,但在受訪時卻直言:「那對我來說⋯⋯,其實也是超扎實的人生經驗。」

 

怎麼回事?就如大導演馬丁.史柯西斯說過的,拍電影只有兩成在面對內容,剩下八成,全是人事。程偉豪語帶無奈:「你開始要面對一些問題,市場是什麼?族群是誰?檔期怎麼排?宣傳有什麼策略?」他連珠炮似地說著,那是一塊巨大的名利場,處處算計,儘管他心裡有個聲音:「幹麼管那麼多?」但他深信,鏡頭景框外的事,要跟景框內的一樣堅持,「唯有一直Push,才能把所有素材拿到。」

 

本應是處女作的《目擊者》,吸收了他出社會後的掙扎與無奈,他自比男主角:「我們到底入世了多少?是不是愈來愈社會化?碰到需要選擇的時候只覺得,天哪!好難喔!」程偉豪的女友、同時也是工作夥伴的金百倫說,程偉豪是很「入世」的創作者,剛認識他時就發現,他會反覆調整自己趨近大眾,後期剪接時尤其重視其他成員的反饋意見。「即使再反對,都會往心裡聽進去。」

 

「很多人都說《目擊者》俐落、明快、燒腦、無冷場,但是當你做到《緝魂》,你就超討厭這些標籤!」表情不多的程偉豪,口氣忽然激動起來。改編創作《緝魂》期間,他父親因癌症過世,這部探討靈魂的科幻故事,正好承接他對生命的體會。

 

「其實爸爸從《紅衣》那時就發現了癌症,所以你對於失去親人是懼怕的,走到《緝魂》,已經是最深刻的狀態。」那像一場戲劇治療,劇中角色在生命終了前所經歷的點滴,不免勾起他對父親的回憶,讓他一度淚灑剪接室。「那時會想,淚灑個屁!不就是個懸疑類型片?然後,你一直提、一直講,很深刻地面對這情緒,它就會過去。」

 

對抗恐懼:親人癌逝+戲劇治療=緝魂

 

情緒會過,情感仍會滿溢,面對一致搖頭的行銷團隊,他還是交出了片長超過兩小時的版本,難得任性地在心裡喊:「Fxxk Off!」(不管了)此時回想,他莞爾一笑:「《緝魂》扎扎實實講三、四小時都沒問題的,但即使我把李安搬出來,他們還是不理你啊。」兩小時十分鐘的版本,已是史詩企圖向觀眾膀胱妥協後的結果。

 

未料上映後,觀眾的反饋大多無關片長,竟是「《緝魂》怎麼不夠黑(暗)?」程偉豪啼笑皆非:「原來你們在期待這種!」他總是最在意觀眾,卻始終不敢讓媽媽成為自己的觀眾,《緝魂》上映,更是極力防堵,「媽媽一來沒有特別愛在戲院看電影,二來不喜歡太黑暗負面的內容。」

 

沒想到,某個昏昏欲睡的下午,他收到媽媽的簡訊,說自己和幾個朋友去看了。「我嚇死,趕快打電話過去跟她說,媽,我沒事,我沒有走不出來!」程母當然在戲院爆哭到最後,但一聽兒子平安也釋然地說了沒關係。正如他所說:「類型片看似都在玩套路、帶公式,其實還是要挖到最深的自己。」褪去表面的黑暗,就是奠基於愛的人性。

 

程偉豪

程偉豪(中)拍電影未滿10年,在業界已有叫好叫座的成績。(圖/金盞花大影業提供)

 

 

擁抱恐懼:解放自我的平行時空

 

就在完成《緝魂》後,他決心解放累積多年嚴肅風格的自己。這時,曾為他演唱電影主題曲的歌手吳青峰與樂團魚丁糸找上他,要為新專輯量身拍一套迷你劇集,每首新歌搭配一集劇情發表。早想嘗試影集創作的程偉豪一口答應,也成就了《池塘怪談》這套迷你劇集

 

既是搭配魚丁糸新歌聯名登場,情節總得源於歌;一串輕盈旋律加上古怪幽默的歌詞,讓程偉豪聯想到「平行時空」,背景往校園一落,青春荒誕劇就此展開。唯獨拍攝與後期時間是同規格製作的一半,讓他如臨大敵。「非常緊迫,可是我每天都拍得超開心!」程偉豪鬆開神色,他讓男主角在嬉笑怒罵裡發現,人生只要有選擇,命運就會產生新的分裂,在無止境的排列組合中,沒有最完美的那一套。

 

「其實,最好的選擇,是接受你每一次的選擇。」他拋出程氏結語,說的是戲,也像在說自己。在恐怖與能承受的恐怖之間,在投其所好與自我救贖之間,當電影創作在內心分裂出千萬種結局之後,唯有相信自己的決定都是最好的決定,擁抱恐懼,才能迎來真正屬於自己的運氣。

 

《池塘怪談》第一集原訂五月底魚丁糸演唱會首映,程偉豪十萬火急趕工,豈料一場疫情讓演唱會取消,突然間,他掙得了兩個月的氣定神閒,細細完成整套作品。就這樣,幸運女神又眷顧他一次。

 

程偉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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