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夢想與現實的十字路口,金曲新人獎得主?te壞特決定為自己勇敢一次,脫下人人稱羨的白袍,衝破舊有體制,闖出她的音樂路。
受訪時,「?te壞特」正趴在推拿床上整脊,她說罪魁禍首是參加金曲獎,腳上那雙鞋根10公分的粉紅色皮靴,「跟太高了,我隔天起床發現膝蓋、脊椎都動不了。」她邊說邊哀號,一旁不時傳來要她別亂動的警告聲。
2019年6月,?te壞特在YouTube上以單曲《Cazzo》初試啼聲,3個月後發表讓她走紅的單曲《睡不著》,渾厚的聲線配上隨興的Lo-Fi曲風,馬上招來一批粉絲,兩個月內就突破20萬次點閱。聽她的歌,像是在啤酒裡游泳,順著她的慵懶嗓音慢慢向下沉,再被流暢旋律輕輕捧起,沉醉得不知不覺。
愜意紓壓的Lo-Fi Hip-Hop已經是歐美音樂市場的熱門曲風,在華語歌壇中卻不常見,?te壞特的首張專輯《A Bedroom of One's Own》就以「華語圈首張Chillhop樂風專輯」作宣傳,凸顯這類音樂在台灣的稀缺。而她夾雜英、台、華三種語言的創作,不僅補足華語市場的Lo-Fi Hip-Hop空白,也一舉奪下金曲獎第32屆最佳新人獎。
歌是紅了,但外界對這位連藝名都難念的創作歌手一無所知,因為人稱「神祕歌姬」的?te壞特,總以一頂大帽子半掩面,不願揭露真實姓名。直到今年初,她的真面目才因狗仔跟拍而曝光;而她沒有氣急敗壞,反倒大方在社群網站上秀出正臉生活照示人。
- Lo-Fi、Chillhop: 前者為low fidelity(低傳音),以較低階的錄音設備製作音樂,產生一種隨興而自由的音樂風格。後者為融合爵士(jazz)與嘻哈(hip hop),加入電子與古典元素,而衍伸出的一種新音樂概念。
(圖/夢芝林、夏葛耳、翔子提供)
乖乖牌的唯一叛逆
大3休學「找自己」 意外獲音樂救贖
帽簷底下,?te壞特是今年剛從醫學系畢業的新鮮人,清秀臉龐還留著學生的青澀。取名「?te壞特」,是刻意以顏色為名,向她的偶像、同樣入圍本屆新人獎的YELLOW黃宣致敬;選擇white,也呼應她曾身穿白袍擔任外科實習醫師的身分。
提到與黃宣的競爭中勝出,?te壞特謙虛地說:「評審可能覺得我比較菜才頒給我,黃宣已經超過新人,是男歌手等級。」
從醫院走進歌壇,?te壞特其實還沒完全適應,就像頒獎典禮上穿了不合腳的鞋,雖然光鮮亮麗,卻讓她隱隱作痛。一度隱姓埋名、用誇張帽子遮住面容,就是希望能將私生活與演藝圈活動劃分開來,在現實生活裡繼續當個平凡的實習醫師。
「醫院的圈子很小,我希望可以保有原本的自由。在醫院,我就是小妹,醫師要我幹嘛就去,但做音樂是會被看見、要當焦點的,我才希望身分能分開。」她認分低調,不想惹人注目。
但完成實習醫師訓練、取得醫學士學位後,她決定不再身兼二職,決定先給自己幾年時間,全力投入創作。「可以的話,我希望未來都可以用音樂過生活,只要可以滿足基本開銷就好。」她說。
從小成績就好的?te壞特,高中讀的是第一志願新竹女中。父母要她做什麼,她從不反抗,連申請大學的志願卡都是由爸爸代填,「我對未來沒有任何想像,我根本不知道他最後幫我報名了哪些科系。」標準乖乖牌的她,也因父親協助下,「自然而然」進入國防醫學院醫學系。
這樣的成長經歷,在一般人眼中或許是人生勝利組,但她總是為了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想要什麼而迷惘焦慮,連去圖書館借書,都只是為了把考試作文寫好,才選人文小說來讀。「我就是超乖的那種學生,什麼事都只是照著大人說的去做。」
雖然一路朝著「當醫師」這個象徵成功的人生目標順利前進,但長期以來的無條件配合,像在她體內慢慢長大的毒瘤,終於在升大3那年爆發。
「我不開心、不快樂,我覺得被什麼東西困住,沒有辦法繼續了。」醫學系大3的課業負擔比前兩年更重、考試特別多,而日復一日困在同樣的課程裡、卻缺乏興趣支撐的她,再也無法扛著他人的期待前進,做出人生第一次叛逆的決定:主動休學。「綁住我的就是自己的心態,我只好先停下來,去找自己。」她回憶。
父母對她休學的態度是:「要找自己?可以,但要自己想辦法養活自己。」而她也沒有退縮,利用這個機會,把從小就想嘗試但沒機會接觸的工作,全都做一輪。她早上在咖啡廳泡飲料,下午去蛋糕店切甜點,晚上到錄音室幫人跑腿買便當,一天兼作3份工,負擔起生活。
停下來找自己的那1年,她找到了音樂。精確來說,應該是音樂重新找上她。
金曲獎頒獎典禮後,?te壞特(左)與抱回兩座金曲獎盃的曹雅雯(右)一同喝酒慶功。(圖/夢芝林、夏葛耳、翔子提供)
把音樂當出口
唱出生活無奈、現實與理想的拉扯
「我從小對聽的東西就比較敏感,音樂的能量很吸引我。」?te壞特回憶,小學時,每天一放學回家,她就把耳朵貼在CD播放器上,跟著爸媽聽張學友、周華健的唱片,感受每個音符的顫動。「那時我很小,但每個音都可以記起來、唱出來,我不敢說自己有天賦,但就是非常喜歡。」她回憶自己與音樂的淵源。
當年,她就曾央求父母讓她學鋼琴,但家中3個孩子的經濟壓力,讓父母無力供她上鋼琴課,只能到賣場買一台電子琴,讓她自己照著附贈的範例歌單與琴上的動態螢幕,自行摸索。她每天跟著一個個跳動的指令按琴鍵,竟也練成了《卡農》與《小步舞曲》。
這段與音樂的邂逅,隨著父母期待她專注課業而消逝;但休學那年,20歲的她除了打工,也想起那段美好記憶,主動報名吉他課,一圓兒時懷抱的音樂夢。
「吉他老師從原理開始教,帶我聽音樂、抓歌、練習耳朵與手指技巧。」那是她第一次真正接觸樂理,像是在弦與弦之間終於找到自己;加上在錄音室打工時,她把握機會觀察其他人配唱,開啟對演唱的好奇。有了基礎音樂知識、一把吉他與一副好歌喉,就是現在的?te壞特雛形。
休學1年後,她認分回到學校完成學業,試著在音樂與學業之間取得平衡,「但我沒有平衡好,所以延畢了。原本兩年的實習,因為我沒去跟診,花了3年才完成,醫學系總共念了9年。」
為?te壞特開啟音樂之門的吉他老師李琪賢一路看著她成長,坦言復學後,?te壞特經歷一段低潮,在專輯籌備與醫院實習的雙重壓力下,一度懷疑自己的能力。「她很喜歡音樂,但終究是體制內的學生,回到學校實習很累,也不知道專輯會不會成功,那時的她很徬徨。」李琪賢回憶,?te壞特甚至洩氣地傳訊息問他,「人活著到底要幹嘛?」
現在終於被金曲獎肯定,李琪賢替她開心,更翻出當時對話,吐露:「還好妳那時沒有想不開,不然現在就沒有壞特了,人生很好玩啦!」陪伴?te壞特度過低潮、與她亦師亦友的李琪賢,也期許她之後能向偶像黃宣看齊,朝編曲目標前進。
如今的她很慶幸有音樂當出口,過去在醫院值班,能量混沌,她靠寫歌把這些情緒排掉。在金曲頒獎典禮上表演的《Seh Ah Seh》,也是她在醫院實習時,漫無目的地做著同樣工作,百無聊賴下寫出的創作,正好唱出現代人對生活的無奈、現實與理想的拉扯,引來回響。
曾對未來毫不關心,雙手交出志願卡的女孩不在了,因為她已經藉由音樂,獨力撐起日子。?te壞特不排除未來繼續行醫的可能,但眼下決定先擱下穩定的收入,靠興趣過活,就算有夢殞的恐懼或穿錯鞋的不適,但就是這些真實感受,讓每個日子不再只是月曆上得過且過的空白方格,真的稱得上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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