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經八百的古典音樂會,在張正傑的突發奇想下,從形式到主題都變得熱鬧、有趣,3、400塊錢的低門檻售價更打破市場常規,讓帶孩子上音樂廳,成為平易近人的日常活動。
古典音樂會的半場休息時間中,三五成群的孩童在演奏廳外湊頭,眉開眼笑地喝著養樂多。
在這般優雅正經的場合,場外人手一瓶不握文青咖啡,而是小孩子愛的活菌發酵乳,對大提琴家張正傑的兒童聽眾而言,這是約定俗成的流程,有著小大人專屬的儀式感。
「為了這件事我跟音樂廳溝通過,場外可以喝咖啡,為什麼不能有養樂多?」張正傑重述的語調,至此突然拉高了幾階,打破音樂會既定的形式、把兒童送進廳內聆聽樂曲,言及他奮力「革命」的兩件事,32年來奏鳴的激盪曲,休止符從未填上過。
他7歲練琴,11歲起連3年得到全國大提琴比賽第一名後,到奧地利深造留學,這段經歷,宛如舒伯特〈第二號鋼琴三重奏〉作品100,揚著憂傷但不絕望的樂曲。獨居異鄉的第二年收到家裡來信,任職小學音樂老師的父親錢囊有限要他省點花,一封信逐字讀著,心裡越發委屈,隨手回了信要家裡別再寄錢。
年方十五衝動賭氣,幸好暑假三個月進入樂團工作,賺足一整年的生活費,接續靠著各種獎學金、藝術家名譽等經費支撐到任教。再與父母相見,分別已6、7年,張正傑憶及:「那時到台灣第一天就想回去了,看著他們的臉是認識的,但是感覺很陌生。」
兒時親情遺失的缺角,生了女兒,決心不重蹈覆徹。為了女兒的學業舉家移居宜蘭,工作時往返台北兩頭跑,張正傑說:「每天一定趕回去煮飯,忙也會回宜蘭花一、兩個小時和女兒見面再走。」像是關係的重新洗牌,從孩子變成父母,對內親子關係建立得心應手,對外面對大眾,尤其是兒童音樂的啟蒙,他燃起野心想當穿線者。
張正傑笑說:「我以前是乖乖牌只懂『拉琴』,回台灣才開始『玩音樂』。」他首創先例,在演奏會開場前拿起麥克風講話,「介紹曲子的內容要生活化,讓人家聽得懂。」
談起名曲〈天鵝〉,愛吃的他以美食做比喻,「大提琴旋律像Toro鮮美,入口即化,鋼琴的音符是粒粒壽司米,有點黏又不會太黏。」再把好聽、曲目短的安可曲挪到開場演奏,讓聽眾知道何時該鼓掌,給出聽得懂古典樂的信心。
想方設法求突破 讓音樂走入常民間
形勢做出突破,主題也不能平凡,建國百年時,他將百元鈔上的國父肖像換成自己做海報,音樂會票價只賣100元,他回憶:「2千多個位置20分鐘就賣完,聽眾有80%都是第一次聽,這種狀況難道不能翻轉嗎?」
等到女兒到了想聽音樂會的年紀,廳外卻有110公分以下禁止進入的規定,「我自己辦了一場110公分以下的音樂會,還在入場處設了門檻,太高的大人請你謙卑地蹲著走進來。」
有次演奏完,一名易經大師告訴他,手中這把有300多年歷史、價值6千萬的盧傑利琴有靈性,和琴同房睡他結不了婚,接著分房沒多久,他真的神奇地結上婚。
一段奇遇激出了點子,他搬出豎琴、小提琴等樂器當對象,要小朋友投票幫大提琴找新娘;以牛肉麵、義大利麵當主題,在台上煮麵,用〈我的太陽〉、〈杯底不能飼金魚〉等樂曲來介紹麵的起源和做法;今年則以兒童歌劇院為題,集結〈卡門〉、〈魔笛〉等經典,要讓大家一次感受十多部歌劇的魅力。
東、西方結合的新意,掀起張正傑的另一顆玩心,他用布袋戲襯著演出韋瓦第〈四季〉裡騎馬、喝酒等劇情,另一首形容小丑晚上偷摘月亮的德布西〈大提琴奏鳴曲〉,請來京劇大師朱陸豪用美猴王取代小丑,演出音樂裡的情境。
與張正傑相識十幾年的朱陸豪,最初聽到要將京劇與古典樂放在一起,直覺不可能,朱陸豪說:「我平常不聽古典音樂,他把音樂給我,好幾次我都聽一半就睡著了,直到他把每一段故事講一遍我才聽懂。」
有一次他在表演中受傷想告假,張正傑也硬是把他說上台,「他說觀眾就是要來看我的,我不上台他們會很失望。」這麼一勸,讓朱陸豪有了第一次坐輪椅演出的經驗。
因為過去在維也納,靠著看一場只要台幣40元的歌劇度過最孤獨的日子,他不希望自己辦音樂會,票價讓人買不起,定價只抓3、400。張正傑說:「我希望我做的是大家好親近的ZARA、UNIQLO,不想當CHANEL。」
除了到監獄、病房替囚犯、癌症病童演奏、舉辦輪椅音樂會,張正傑也把音樂會場景帶進自然,成為太魯閣峽谷音樂節、金門坑道音樂節的發起者,前年7月手意外受傷,他還寫了新曲,改用鼻子演奏。
一條音樂之路走至今,彷彿布拉姆斯〈第四號交響曲〉作品98,響起怡然自得的優雅旋律,他看重的是目標正確、聽眾滿意,遇上不認同的酸民批評,張正傑一點也不在意。
小檔案_張正傑
出生:1961
現職:海洋大學教育研究所教授、東吳大學音樂系教授
經歷:奧地利福爾堡音樂學院教授、2020臺北文化獎
學歷:維也納音樂大學最高演奏家文憑、芬蘭西貝流士音樂院最高演奏家文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