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可以當孝女，但別在我公司當！」為老闆做牛做馬7年，照顧癌末父「被離職」的悽慘故事

心最軟的那個孩子　成為病榻旁的守護者

阿娥（越南文Nga）在我服務的胡志明市越南電視台擔任文字記者，是個工作勤奮又有新聞敏銳度的年輕人。

有一天她向我遞出辭呈，理由是她母親罹癌，需要開刀，開刀後還要化療及放療，加上恢復期，她估計要花上一年以上的時間。

「不想耽誤公司的工作，不想增加同事的負擔」，她選擇辭掉這份她喜歡的工作。

我問她：「妳沒有別的兄弟姊妹嗎？辭職是妳唯一可以做的選擇嗎？」

Nga在家排行老三，大姊嫁到澳洲、大哥是公務員、帶著老婆孩子住在峴港，Nga有個妹妹在越南的韓國企業上班，是全家四個孩子裡，收入最高的一個。

當四個孩子得知母親罹癌時，私下做了討論，該由誰來照顧媽媽。

「我在澳洲，遠水救不了近火，我有自己的家庭要照顧，媽媽就麻煩你們了，有任何事，我們保持視訊聯絡。」大姊這樣跟弟妹們說，就掛了電話。

「我的工作是鐵飯碗，沒辦法請長假，而且我在峴港、媽媽在胡志明市，就請妹妹們照顧了。」哥哥有養家的經濟壓力，公務員的飯碗是他人生最不能失去的東西。

「姊，我賺得比妳多，媽媽生病需要花錢，我負責賺錢，妳的工作再找就有了，媽媽就麻煩妳照顧了。」排行老四的妹妹這樣對Nga說。

 「我也想過自己的人生，為什麼他們的人生可以不受媽媽生病影響，而我卻被迫改變？我媽媽最疼的是我哥啊，從小什麼好東西都先給他，為什麼媽媽生病了，不是哥哥照顧媽媽呢？」

 

Nga流著眼淚，這眼淚是擔心母親的病情，更是心疼自己。30歲單身的她，原本計畫要拿獎學金出國念書，現在人生按下了不知何時才能再啟動的暫停鍵。

「明明家裡就有這麼多孩子，為什麼照顧生病父母的卻是我？」這是所有照顧者都想問的問題。

10年前，我也經歷過同樣的狀況，父親罹癌，我「被離職」回家照顧父親，直到他過世。當Nga問我，為什麼四個孩子裡，是由最不受寵的她負責照顧生病的母親？ 我的分析如下：

1. 未婚單身的女兒，被認為最沒家庭（經濟）壓力，會被手足推出來，擔任病榻的守護者。

2. 經濟弱勢的人， 會被其他手足認為「反正你有沒有工作都沒差」、「像你做這種容易找的工作，再找就有了」就很容易成為照顧生病雙親的首選。

3. 爸媽雖然沒有最疼愛你，但是你是所有孩子裡，心最軟、最溫暖的那一個。你相信工作再找就有了，有些東西卻是錯過不再有，於是你選擇珍惜跟罹癌父母相處的時光。

我讓Nga留職停薪一年，讓她安心照顧生病的母親，不用擔心以後沒了工作。她的情況，讓我想到10年前的我。

「妳可以當孝女　但是千萬別在我的公司當」

當我知道父親是癌症末期的時候，我主動提出減薪並請調單位，從原來的新聞部調到節目部，只負責一個周播的節目，為的是方便我家裡有狀況，可以隨時搭高鐵回家。

向來推動孝親、甚至辦過大孝獎的老闆，同意了我的要求，主因是我很識相的「主動」提出減薪，因為未來我只負責一個一星期播一小時的節目，加上我在這家公司待了7年多，不敢自豪戰功有多彪炳，但至少有做出成績。

老闆拍拍我的肩膀說：「孝順的孩子會有福報的」，我就調往節目部了。

隨著父親病情惡化，我臨時請假的頻率增加，儘管我用的是自己的年假，也沒有影響到工作進度，就在我第三次臨時請假的時候，節目部的總編輯把我叫進辦公室。

「妳的狀況我知道，但是這樣臨時請假，會影響到其他同事的心情」總編輯很嚴肅地說。

我回他，我的周播節目已經事先存檔了至少12集，換言之，節目3個月內，都不會開天窗，加上我請的都是年假，「我待了7年，累積了多少年假，我請我的年假是影響到誰的心情了？」

「妳影響到我的管理，影響到我的心情」總編輯直白地說並且告訴我，這是他最後一次批准我的臨時請假，「下不為例，妳要知所進退」！

我父親在第二次化療回家後發燒，情況緊急，我必須馬上趕到醫院，再一次的臨時請假，假單沒被批准，我找上老闆，他說：「妳的情況我聽阿孝總編輯說了，人都會死，妳這樣常常臨時請假，確實讓阿孝很難管理」。

這位在媒體訪問時，提到過世雙親，總是眼淚鼻涕齊發、感念父母恩的老闆，現在告訴我，人都會死，妳不能造成公司管理上的困難。在那一刻，我「被離職」了，趕到醫院照顧父親兩個星期後，父親過世了。

十年前的經驗讓我明白，我可以當孝女，老闆們也都說孝順很重要，但是沒有一個老闆願意讓妳在他的公司當孝女。 他可以告訴妳「孝順的孩子會有福報」但是他不會讓妳享有「保留工作」的福報。

當了照顧者就不抱怨　上帝會給孝順的孩子加倍的恩典

不管你是被動或主動成了病榻前的照顧者，請不要抱怨，應珍惜跟家人相處的時光。自出社會工作後，我沒有單獨跟我父親相處超過一星期，因為病床前的照顧，讓我跟父親有了兩個星期相處的時間。

他在快要失去意識之前，用微弱的氣音跟我說「ㄚ頭，爸爸拖累妳、對不起、謝謝妳」。這是我父親最後對我說的話。

我沒有後悔失去工作，我後悔沒有在我父親健康的時候，多陪陪他。我把人生最好的時光給了工作，工作卻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拋棄了我。

父親過世後，我開始了人生第一次的海外工作（越南是第二次），薪資比我在台灣領得多。上帝把我「被離職」失去的金錢，這次加倍的補償我。

「要孝順父母、使你得福、在世長壽」這是聖經第一條帶應許的誡命。 送給在病榻前守護雙親的照顧者。

作者簡介_張莎莉

曾為電子媒體工作者/ 現任大學兼任講師，經營粉專「莎莉夫人的工作生活札記」

本文獲「莎莉夫人的工作生活札記」授權轉載，原文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