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的成功,往往不是光靠一個人努力就可完成,而是需要眾人齊心合力,加上外在環境的幫忙。只是,我們依舊傾向將集體的成功歸因於個人。
住在音樂實驗室的平行時空
2006年,馬修.賽格尼克(Matthew Salganik)、彼得.達德斯(Peter Dodds)和鄧肯.瓦茲(Duncan Watts)出版一份研究報告,指出社會影響如何拉大現實世界的不平等,並導致世界變得難以預料。該實驗稱做「音樂實驗室」(MusicLab)。表面上看來,好像在研究音樂品味。研究人員設立了一個網站,吸引超過一萬四千人拜訪。每個人都可在網站上聽四十八首不知名樂團的歌,還可以下載喜歡的歌曲。
這些人第一次進入網站時,就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隨機安排至兩種實驗情境。其一是獨立情境;另一種則是受社會影響的情境。在獨立情境中(占所有受試者的20%),研究人員讓歌曲隨機播放。受試者可以對歌曲評分、也可以下載歌曲;他們完全不知道其他人在做什麼,也不知道其他人曾經做了什麼。在完全沒有社會互動的情況下,獨立情境可以合理測出品質。大家會選出自己覺得好的歌曲,其他人的選擇則全然無從得知。
其他受試者則被分為八組,每組各占總人數的10%。他們可以自由評分和下載,但可以看到其他人之前下載了哪些歌曲。其中一個實驗情境,甚至排出了下載次數的多寡,藉此加強社會影響的效果。實際上,這八個情境就像平行時空一樣。大家一開始的情境都一樣,接下來就看住在音樂實驗室的平行時空。
賽格尼克、達德斯和瓦茲發現,品質確實很重要。獨立群組中得到負評的歌曲,在其他群組中一開始的表現也較弱。同樣的,在獨立群組獲得好評的歌曲,在其他群組裡也名列前茅。但是,在具有社會影響的群組中,可以看到非常明顯的不平等現象:好評歌曲得到的支持率遠高於它們在獨立群組中的支持率。
這個結果與羅森、法蘭克和庫克等人的研究發現完全一致。
音樂實驗室實驗的最重要發現在於,儘管音樂品質與是否會在市場成功有關,但究竟會不會大賣卻很難預測。糟糕的歌曲通常賣不好;但在獨立情境中,優於平均的歌曲就有機會進駐暢銷排行榜。例如,由52metro 樂團創作的歌曲「Lockdown」,在獨立情境中排名二十六,剛好在中間;但在有社會影響力的群組內,這首歌在某情境裡獲得第一名,在另一個情境中卻拿到第四十名。
音樂實驗室實驗的好處,是讓研究者得以把重要的影響因子抽離。比較獨立世界與社會世界,可以看出社會互動如何促成不平等的形成。此外,同時進行的幾個社會世界實驗,讓我們知道,要預測哪首歌能大賣,是多麼困難。雖然實驗設計很簡單,但已經足以讓我們明白自己能力多麼有限。
運氣難以捉摸
到這裡,你應該已經了解商業成功的背後,很可能只有小部分是出於個人能力或品質。你或許也和我一樣,很難接受《達文西密碼》(The DaVinci Code)、「鐵達尼號」(Titanic)和「蒙娜麗莎的微笑」,其實沒有太多特別之處。它們確實廣受歡迎,而你可能認為,是因為它們擁有某種特質才能脫穎而出。但其實三個都是意外。我們的心智非常擅長排除意外,並重新建立秩序;於是我們會認為,這些作品都是很特別的。
對於自己的成就表現,我們很善於自欺;心理學家稱此為「自我滿足歸因的偏見」(self-serving attribution bias)。我們通常認為成功乃出於自己的卓越能力,儘管實際上可能運氣占了多數成分。部分原因在於,我們都認為自己是有能力的。我們付出努力,可以讓事情成真。所以我們以為自己的能力造就了眼前成功。反之,我們總把失敗歸因於外部因素,包括運氣不好。
愛倫.蘭傑(Ellen Langer)和珍.蘿斯(Jane Roth)寫過一篇論文,叫做〈正面我贏,反面是因為機率〉(Heads I Win,Tail’s It’s Chance)。裡面一項實驗,要求受試者猜三十次丟銅板的結果。不過,實驗人員並不會告訴受試者真正的結果,而是按照預先設計好的順序來告知受試者。在所有試驗中,每位受試者「成功」的次數大約都是五成。不過部分受試者會被告知,他們一開始就經常猜中;有些人則被告知他們很多都猜錯。被告知前八次命中七次的受試者,估計自己預測正反面的能力分數為5.7(0分為最糟、10 分為最高),這個分數遠高於被告知一開始就大量猜錯的人。這個案例雖然是隨機事件,但一開始的成功,讓受試者相信自己具有某種特殊能力,可以預測銅板的正反面。
同樣的,當我們看見別人成功時,也會陷入歸因謬誤。這時候,我們會傾向認為發生在他人身上的事都是因為能力,而非環境造成。一旦我們對成功之事解釋完畢,就會排除其他的原因,並且把結果視為定數。例如,一個執行長對公司的影響力究竟有多大,目前研究人員仍莫衷一是,但多數人都沒發現,自己對於執行長重要性的認知,可能太過誇大了。
哈佛商學院領導發展教授拉克希.庫拉納(Rakesh Khurana)的著作《尋找企業救星》(Searching for a Corporate Savior)提到,「社會心理學家發現,領導者形象的建立,是把領導者的特質與表現結果連結起來的過程:無論結果是正或負,都會歸因到領導者身上,並進一步決定領導者的正面或負面形象。」但事實上,「執行長的影響力會被脈絡因素所掩蓋,例如產業與總體經濟的變化。」公司的成功,往往不是光靠一個人努力就可完成,而是需要眾人齊心合力,加上外在環境的幫忙。只是,我們依舊傾向將集體的成功歸因於個人。
另外要記住,產生冪次法則現象(例如音樂實驗室)的簡單模型,終究只是簡單模型而已。它可以提供一些有用的答案,而且讓我們避免太過仰賴直覺;但現實世界遠比這個模型複雜的多。以城市大小來看,城市確實會按照冪次法則排列,我們也可以建構一個模型,跑出可靠的圖像。但如果要了解這些城市如何
達到目前的規模,就需要更多深入的分析。當然你可以說,當人口移入,這座城市就會變大;人口移出,城市規模就會變小。
但接下來要問,為什麼大家會移入或移出?也許是因為當地公司擴大或縮減規模。另一方面,公司會成長或萎縮,原因包括總體經濟因素、地方稅務減免、當地立法或其他各種因素。造成社會影響的真實機制就在那裡,但往往難以辨識。所以當聽到有人聲稱,在面臨社會影響下還能預測結果,你應該抱持高度懷疑。
最後一點:在社會影響力極強的商業環境中工作的人,通常是因為運氣好而獲得高報酬;但是當壞運降臨時,卻不會受到同等的懲罰。這是2007至2009年爆發金融海嘯的問題關鍵。許多金融專業人員,包括銀行人員、交易員和股票經紀人,在市場大好時都拿到了豐厚報酬,將好運變現。但當金融體系面臨崩毀、許多大公司倒閉時,政府卻必須介入穩定局面。利潤私有化、損失卻社會化,產生了明顯的不公平。因為運氣而得利,並非金融業的專利,許多領域如音樂、藝術和電影也會發生這種狀況。儘管如此,還是要盡量適切地評估成功,並給予適當回報。
作者:麥可.莫布新/Michael J. Mauboussin
譯者:陳冠甫
出版社:天下雜誌出版
出版日期:2017年 3 月 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