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地,我們終於走到創業的路上了,但等到創業了才發現,原來壓力真正大的事情還在後頭。在中國打拚,要克服的事情實在太多了,我們背後沒有錢、沒有人,什麼都要靠自己,但再怎麼困難,就是不想放棄,畢竟,我離我的夢想也愈來愈近了。
作者︰馬祥原
一個人在北京,白天的工作已經很耗心力,
還要料理生活起居,應付種種考驗,
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覺得很孤單。
二○○八年,我和學弟莊益來各自帶著五千塊台幣,在廖老師的引薦下,來到中國打拚。我內心的創業夢一直沒有消失,希望有更大的舞台可以表現自己,創造更多機會,實現我的理想。
不過,人在異鄉,一切都很陌生,我和阿來在中國的前兩年,生活過得並不開心。這裡說的雖然是同樣的語言,但文化、習性、做人風格、做事方法都和臺灣很不一樣,在實現理想之前,我們得先想辦法生存下去。現在回想起來,那段時間給我很大的感觸。
我和阿來第一站是跟著廖老師來到和業公司在中國的據點上海,很多早我們幾年來的學長,都在這裡工作。然而,我到了上海的第三天就被派到北京,跟所有人都分開了,接下來的事完全要自己面對。雖然曾經有過在異地生活的經驗,但離家這麼遠還是第一次。北京這麼大一個都市,人生地不熟,我自己一個人,心裡有點空,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只能聽從別人的安排。
工作上,我負責的是奧迪的培訓項目,為了早點做出成績來,我投注大把時間和精力在準備課程與教材,同時還要應付來自奧迪的考驗。他們的人為了測試我的能耐,晚上會帶我去喝酒,他自己不喝,但一直叫你喝,喝到三更半夜是家常便飯。我往往回到家已經是淩晨四點,但早上九點要上課,八點就要到,因此,只能趕快倒頭就睡,醒來快速洗個澡,不要一身酒氣,然後就趕去上課。
課堂上,昨天灌你酒的人也在,他在觀察你上課的態度與方式,也看你有沒有辦法集中精神上課。這種做事方式在這裡很正常,他們就是要試驗你。一個人在北京,白天的培訓工作已經耗掉我很大的心力,另外要料理自己的生活起居,晚上還要應付這種考驗,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覺得很孤單。不過,只要有這種念頭,我就會更認真工作,因為工作可以忘掉很多事。
搭上陌生人的車去南京
在這裡工作,很多事不是憑專業就可以搞定的,外部因素很多。我還記得,我曾經受中國汽車鈑金競賽裁判長的邀請,到學校去看一看,順便指導一下學生。但是,臨行之前,突然接到通知,不允許我參訪與交流。因為我是臺灣人,他們覺得我是來刺探敵情的,對我心生防備。裁判長當下覺得很無奈,但也沒有辦法。
被拒絕的感覺當然很不好,但我心裡更納悶的是,難道是我要去偷你的技術嗎?這應該不成立,我拿的是世界金牌,照理講是你要來跟我學才對。
然而,因為臺灣與中國的關係,很多事都不是專業的考量,你只能接受。此外,這裡的人行事風格很隨性,有時會遇到一些莫明其妙的狀況,你處理得了就處理,處理不了,真的出事了都沒人知道。
當時,我隻身在北京待了兩個月之後,有個機會回上海總公司,想到可以看到學長學弟們,內心就很高興。只是,我才剛回到上海,隔天就被派去找南京的客戶,跟他們談判。
原來,有位南京的客戶向公司租借一套測量工具,租約到期了,但他們耍賴說工具測量不準,所以不想付錢,甚至連工具都不想還。上海沒有人手可以處理這件事,於是我這個新人就被指派跟著一位同事過去處理。
公司叫我去就去,對我來講這也沒什麼,沒想到還是意外狀況一堆。
從上海開車到南京,車程大約三、四個小時,結果車子開到一半,引擎竟然燒掉了,我和同事二人趕緊停到休息站,下車查看。氣人的是,這位同事沿途一直吹噓他以前是車手,出發前檢查過車子了,肯定沒問題,結果車子壞了,他竟然完全沒輒。我自己檢查了車子,判斷需要進廠處理,看起來快則兩天,慢則三、五天才修得好。這下可好,這一頭車子壞掉,另一頭我們已跟南京的客戶約好時間,不能爽約,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結果,這位同事想了一個招,他跑去看停車場上的汽車車牌,找到一位車牌開頭是「蘇A」〈代表「南京」〉的車主,要求搭他便車到南京。接洽完後,他回來跟我說:「講好了,你就上車跟他走吧。」頓時,我心中冒出許多OS〈旁白〉,但立刻想到最重要的事:「我去可以,但我身上沒有錢,你把錢給我。」結果他老兄堅持錢要留著修車,不能給我。我因為急著去南京,只好摸摸鼻子算了。
當初,我帶著一千塊人民幣到大陸,雖然已工作了兩個月,但還沒領到薪水,買了生活必需品與日常飲食後,所剩無幾,我那天出門時,身上只剩一百多塊人民幣。身上沒錢,又坐在陌生人車上,我一路上完全不敢講話,因為怕一開口,他們就知道我是外地人,屆時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以前聽長輩說過大陸治安可怕的一面,我心裡有點警戒,畢竟出門在外,要的就是一個安全,因此,我一路上都很緊繃。
等到了南京市區,我終於敢開口講話了。我請開車的大哥就近讓我下車,然後再用僅剩的一百多塊搭計程車找到客戶公司。我花了些時間檢查完設備後,雖然確定設備沒有問題,但客戶提出的要求,我根本作不了主,只得一直打電話回公司詢問、溝通,好不容易才把事情處理完畢。但是,事情處理完,我的問題就來了。當時天色已晚,不可能再趕回上海,我身上沒錢,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後來,還是請公司的副總幫忙,輾轉在南京找到一位與公司相熟的師傅,向他借了錢住旅館,隔天才又匆匆趕回上海。
要留一起留,要走一起走
其實,出差一點都不辛苦,比較心酸的是那種無依無靠,公司也愛理不理的感覺。不過,老實說,和學弟阿來比起來,我因為頂著世界冠軍的光環,相較之下還獲得比較好的對待,阿來在上海的處境比我更加艱難。阿來跟我一樣,國中念的是形同放牛班的「技藝班」,後來高職畢業後到職訓中心學習汽車鈑金,比賽也拿到了全國冠軍。他當年因為年齡超過限制而無法參加國際賽,但技術絕對沒話說。只是,阿來能力沒問題,教學上卻有問題。他一直沒有過上台教學的經驗,也沒有接受過正式教育體系的訓練,剛到大陸時,連完整講上一段話都很困難,在公司裡備受歧視,很快就被打壓成「阿弟仔」的角色。公司不讓他上台教課,只叫他打雜,他受到很多屈辱,內心也很恐懼,但委屈只能往肚子裡吞。
其實,當時和業向廖老師要人時,只想要我過去,但老師的意思是,要就我跟阿來一起去,否則就統統不要去。他希望我們師兄弟一起到大陸,可以互相扶持、互相照顧。
老師回臺灣前告訴我們:「你們要留就一起留,要走就一起走。」這句話我記住了,我當然要保學弟,也希望他上來,不可能我自己好就好了。只是,人在屋簷下,人家要怎麼安排我們也不知道。我一到中國就被帶去北京,阿來自己留在上海,雖然還有其他臺灣的學長在,但幫助有限。總之,我和阿來從一開始就被分開了,連相依為命的機會也沒有。我在北京奮鬥,阿來則自己辛苦地去面對這些艱難的挑戰。
吵歸吵,兄弟感情磨不掉
因為工作上的難處,短時間內很難解決,因此,阿來有好幾次萌生退意。第一年,過年前要回臺灣,他在機場沮喪地跟我說:「學長,在這裡很痛苦,做什麼事都不行,連薪水也沒有,我們回臺灣,不如就不要回來了。」
當時,我們進公司已三個月了,但不知道為什麼,一直都沒拿到薪水。聽了阿來這麼說,我內心也有點動搖,於是當場從機場打電話回公司問,公司才趕快派人匯錢過來。我們兩人帶著猶豫的心情回到臺灣,又找廖老師長談,最後還是決定再回中國試試看,再給自己一次機會。
回來之後,整體的狀況就開始慢慢改善了。阿來努力提升他的教學方式,自己摸索出一套適用的方法,終於獲得客戶的信賴,公司對他也開始另眼相看。我們算是撐過來了,但一直到現在,廖老師和阿來講起那段日子,都還會掉眼淚,感觸良多。後來,我和阿來一起離開了和業,共同到大連打拚,然後又回到北京創業,一路上,我們都是學長學弟兼事業夥伴的關係。
老實說,我們兩人的脾氣都很怪,也很硬,經常吵架,磨合得很痛苦。尤其是後來創業時,壓力實在太大了,嚴重時甚至可以吵到一個月不講話。然而,不管再怎麼吵,我們仍有很深厚的革命情感,師兄弟的情誼吵不掉,事業上的合作也愈來愈順。
一步一步地,我們終於走到創業的路上了,但等到創業了才發現,原來壓力真正大的事情還在後頭。在中國打拚,要克服的事情實在太多了,我們背後沒有錢、沒有人,什麼都要靠自己,但再怎麼困難,就是不想放棄,畢竟,我離我的夢想也愈來愈近了。
(本文選自全書,周政池整理)
作者︰馬祥原
出版:天下雜誌
書名:0.1釐米的專注:放牛班小子馬祥原的世界冠軍之路
作者︰馬祥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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