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嘉玉：來中國一定要懂得謙虛！

二十三年前，章嘉玉聽了表姊的話，買了人生第一張股票。當時，她還不知道這個決定，將是她往後二十年精采歲月的關鍵；一位出生在台灣的女性，在以西方思想為主的外資機構裡，罕見地爬到了亞洲ＣＥＯ這個位置。

第一次投資，章嘉玉就嘗到快速致富的滋味。

一九八○年代，章嘉玉在不滿三十歲、對股市懵懂無知的年紀，她用了五十萬元本金，三年滾出一六○倍獲利，累積八千萬元身價。那時候的她意氣風發，對股市有十足的自信與把握。但真正扭轉她命運的，卻不是從股市風光賺了八千萬元，而是後來台股自萬點崩跌，千萬財富最後化為烏有。

這是老天給章嘉玉的第一課，在哪裡跌倒，就要在哪裡站起來。

在怡富從基層行銷做起

章嘉玉在眷村長大，喜歡與人相處，加上好奇心及不服輸的個性，她在被市場狠狠修理後，一個再直接不過的想法油然而生。「這個把人高高捧起，又重重摔下的市場究竟是怎麼回事？一定要搞清楚。」

她做了影響一生的決定，進入台灣第一家外商投顧公司，怡富證券投顧（摩根富林明投顧前身），成為基金教母宋文琪的子弟兵。

「剛進去的時候還是小朋友，凡事都要從基層做起。我負責行銷企畫，必須跳到第一線直接參與公司活動。」章嘉玉認為，證券投資是「人的行業」。從一開始產品規畫、行銷，到後面基金管理及市場研究，不但須具備專業技能，更考驗人的智慧，可以說是一門藝術。

舉例來說，金融商品是無形的，投資更需要一定的想像力才能迸出火花。如何透過自己的詮釋讓一般人理解，或透過市場教育將正確的投資常識、知識有效傳達給最終投資人，這一切對章嘉玉來說，不但符合自己熱愛與人溝通的特性，也能從中找到無比的樂趣及成就感。

隨著資歷、職位提升，章嘉玉做事拚命三郎的態度，很快就引起同業挖角。「當時光華投信尹先生（潤泰集團總裁尹衍樑）來找我，願意給我很寬闊的空間，是讓人很心動的。」她認為自己是創業型性格，重視戰術、執行力，尤其享受工作上開疆闢土、從無到有的過程。

而光華投信是國內老字號資產管理公司，基金規模數一數二，眼前更大的舞台在等她，章嘉玉全身血液沸騰。

「我加入怡富的時候，公司只有十幾個人，後來慢慢成長，是一個很好的組織，跟在董事長宋文琪身邊也學到很多。有人問我，都已經當到執行副總、準備要接總經理了，為何還要過去？原因很簡單，我只是想知道自己能不能獨當一面，把一個老字號公司run起來。」

跳槽光華第一戰大獲全勝

每一個十字路口，每一個抉擇，都是老天給章嘉玉的人生習題。告別怡富，擔任光華投信總經理，看在一般人眼裡前程似錦。但她卻沒想到，熱愛「與人溝通」這件事，開始變得複雜起來。「我一到任就接下總經理，講白了就是空降部隊。那時不服氣的人很多，光是中高階主管就走了一半。」

證券投資業一向是男性主宰天下，章嘉玉以女性身分當上總經理，外界流言不斷。「外面傳得很難聽，亂七八糟的謠言也很多，就是不服氣吧，後來證實根本不是這樣。」她說，要讓人信服就要拿出實力、繳出成績。而在光華投信的第一戰，是募集一檔泰國基金。

「在當時，台股基金是投信公司的主力商品，海外基金對投資人來說比較陌生，先天優勢不如國內基金。但我是做行銷的，就要想辦法讓市場接受這個商品。」章嘉玉回憶，當時泰國股市表現其實很好，但因為是單一市場，上沖下洗波動風險也大。所以在廣告行銷上，她以雲霄飛車做比喻，讓投資人了解泰國的投資機會與特性，強調當下的泰國，就像正在往上衝的雲霄飛車，爆發力十足。

另一方面，光華是老投信，有很深厚的客戶基礎，章嘉玉認為「老主顧」對光華已有一定認識，不需要在品牌形象上花太多時間，可直接針對產品特色做介紹。充分與老客戶進行溝通，與加強對一般客戶的宣傳雙管齊下，章嘉玉果然出師告捷。「申購基金的隊伍排成一條人龍，從一樓排隊到十一樓。當時，主管機關規定基金募集上限是四十億元，第一天就募爆了。」

打了漂亮的一仗，章嘉玉很快就贏得團隊信任，加上她為人處事態度真誠、個性大方率直，同事逐漸對她改觀。「Frances（章嘉玉英文名）記性好，連工讀生的名字都叫得出來。不談公事的時候，她就是個親切的鄰家大姊姊。與同事唱歌，她也會跟大家玩在一起、搶麥克風，但講到工作就非常嚴格。」一位荷銀光華投信的同事說。

「她是個超級熱情又可愛的人，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就一定很熱鬧。」老同事回憶，章嘉玉有時走到同事的座位旁，看到玩具會隨手拿起來玩，或隨興地吃零食，是個相當真性情的人。在工作上，她的想法活潑多元，腦袋永遠有新東西、前瞻性十足，對剛踏入職場的新鮮人來說，是最好的啟蒙老師。

一九九九年，法令開放外資可全面收購投信股權。二○○○年五月，荷銀集團全面收購光華投信，成為百分之百外資持有的資產管理公司。章嘉玉被賦予兩個重要任務，一是穩定原有團隊；另一是組織改造，讓公司團隊了解，投資世界不是只有台灣而已。

轉戰中國學會虛懷若谷

當時的淬鍊現在看來，只是為了更難的人生習題做準備。二○○三年底，章嘉玉前往中國，擔任湘財荷銀（荷銀參股的中國基金公司）董事長，是首批前往大陸的投信業者。「○四、○五年是我成長最大的兩年，也是最關鍵、最痛苦的兩年。」

她描述，當時職稱雖然是董事長，但實際上卻負有策略指導功能，須與總經理密切合作，然而一連串的衝突也就此產生。
 

情況最糟的時候，章嘉玉幾乎「叫不動」這家由她擔任董事長的公司。「最痛苦的是開會出來的結論不被執行，同事會用一堆無法理解的藉口搪塞你；不然就是召開一個會議，同仁會告訴你說『我沒空！』甚至還會放黑函或者找記者寫報導，內容大意是董事長強勢當家，現有總經理職責被虛化，引發人事動盪之類的。」

更離譜的是，章嘉玉當時會到香港上有關ＣＥＯ領導方面的課程。「我的指導老師是心理學權威，同時也是精神病院院長。有人看到了他的名片，就說我在看精神科。」眼見雙方對立情勢升高，章嘉玉主動向老闆提出自己已不再適合扮演這樣的角色，後來轉任中國ＣＥＯ，負責另外一塊外匯理財業務。

事後反省，章嘉玉認為衝突發生的導火線在於自己太心急。「同事對董事長的定位認知不清，而我則是花太少時間在溝通，沒有好好理解當地文化、傾聽同事的想法。其實面對新老闆，很多人都沒有安全感，未來要怎麼走也不清楚。」

而台灣不少中高階主管剛到中國，野心勃勃、想法激進且急於表現，忘了「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況且中國是社會主義國家，凡事有一定的邏輯。章嘉玉回頭看自己，中國經驗最珍貴的一課，無疑是學習尊重原有組織及價值，體認求新求變必須建立在共識之上，以及「成事不必在己」的精神。

最後她強調：「不管在台灣有多厲害，來到中國一定要懂得謙虛，也別忘了這個市場是屬於他們的。」

章嘉玉

出生：1960年
現職：荷寶投資集團大中華區及東南亞行政總裁

學歷：台大圖書館系、美國UCLA行銷碩士

經歷：泰達荷銀基金副董事長、湘財荷銀董事長、荷銀投資管理（亞洲）中國區總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