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外婆家，徐薇欣慰地發現芎林的寧靜、純樸如故。她穿梭文昌街懷舊，悠遊飽覽田野風光。即使經過漫漫歲月，那些在鄉間樂而忘憂、親族圍繞的日子，掛著淡淡笑容的外婆和她的那桌令人垂涎的客家佳餚，依然在記憶中閃閃發光。
「龍潭、關西、橫山……」沿著內山公路漸次往山區推進，補教名師徐薇總會細數沿途地名，直到路的兩旁看見隨風搖曳的碧波稻浪，她的心裡總響起一陣雀躍的聲音：「外婆家快到了！」
芎林，是她最愛的外婆家，即便哪都不去，光是風和土，就足以黏住她的步伐。四、五十年過去，芎林的純樸與寧靜依舊，外婆的那桌好菜，則成為心裡化不開的鄉愁。
＠小標：吃冰棒泡溪水，消暑一大樂事
「小時候最期待暑假到來，因為只要放暑假，我們就會回外婆家。」約莫是徐薇七、八歲時的事了，但在她的心裡，一切彷彿都是昨天。她滔滔不絕地聊起外婆家的往事，爽朗清亮的聲音，好似擁有魔法，幾句話便帶我們回到她的童年。
徐薇出生於苗栗客家家庭，三歲時隨父母遷往台北。外婆劉月娥是芎林人，家族自清朝世居芎林，是當地的書香世家。徐薇的外曾祖父劉輝清曾任兩屆芎林鄉長，至今依然有許多親戚根留當地。因此，徐薇的童年記憶裡，每逢暑假爸媽便會帶著他們小孩子搭火車再轉客運，路遠迢迢地回到外婆家。
「每次回阿婆家，她幾乎都在廚房裡忙著，因為她早就知道我們要回家，會先做好各種口味的冰棒，塞滿整個冰箱。」徐薇笑說，一到外婆家，她總是迫不及待脫下鞋襪，再抓一根冰棒，和其他小毛頭三步並作兩步地跳入溪中，讓潺潺流水帶走渾身暑氣，登時感到一陣清涼。
外婆的餐桌上，紅麴料理噴香
他們總是在小溪裡玩到忘了時間，直到看見黃昏中的裊裊炊煙，一幫人才會在大人的聲聲催促下回家，而一進到屋內，外婆早已端出整桌好料，要解解子女們的鄉愁。徐薇笑說：「想到外婆，就想起各式各樣的紅麴料理，家裡存放一缸缸的玻璃瓶，裝著都是紅麴。」外婆會用紅麴煎蛋、煮麵線、泡飯、醃肉，只要提到外婆的餐桌，鼻尖彷彿嗅到滿滿的紅麴香氣。
「記憶中的外婆，好像都在廚房裡忙著，她的雙手好像有魔法，只要你開口，她就能變出所有想吃的東西。」最讓徐薇懷念的，就是各色各樣的客家米粄。她特別喜歡九層粄，一層又一層交錯的顏色、Ｑ彈的口感，像極了客家版的千層蛋糕，也是徐薇童年裡幸福的滋味。
大家族人情濃，鄉間悠活度日
「每次回外婆家過暑假，就會發現整個芎林，到哪都能遇到親戚。」徐薇笑說，劉家是芎林當地的大家族，她的姨婆住飛鳳山、舅公住文昌街，幾乎每個地方都有喊得出輩分的親戚，因此只要回芎林過暑假，外婆會帶她們這票小毛頭四處拜訪，和親族聯絡感情。
她說，這種大家族的感覺很奇妙，是都會長大的孩子不曾有過的感受，也只有回到芎林，可以體驗鄉間的悠活。最讓她印象最深刻的，便是飛鳳山的姨婆家。
姨婆家附近有一處池塘，徐薇和表兄弟姊妹們總是喜歡比賽釣魚。池子裡的魚兒經驗老道，幾乎不上孩子們的當。眾人之中，唯獨徐薇釣起一尾艷紅色的大錦鯉。這件事成為家族趣談。多年以後，大家看見徐薇時，還是會聊起昔日池子邊釣魚的往事。
池子旁是一大片看不到盡頭的柑橘園。徐薇也喜歡到柑橘園裡採橘子。大家伸長手臂現採現吃。幾個孩子總是塞了滿嘴的橘瓣，開心極了！
在艱苦中，仍優雅自持的身影
在文昌街上，距離外婆家不遠處便是舅公的家。舅公是留學日本的讀書人，回國後在家的附近開了間文具店，專賣日本進口的文具。看在徐薇眼裡，那些日本文具精緻無比。每次假期結束前，舅公會送徐薇一盒日本鉛筆。她總細細撫摸著包裝上的日式紋樣，懷念起在芎林度過的時光。
她笑說，雖然自己是道道地地的客家妹子，可是她說的客語是四縣腔，而外婆和姨婆她們說的是海陸腔，都是客家話，但發音截然不同。小時候有媽媽在旁當翻譯，但若是只有她與外婆，就會鬧出許多誤會。
徐薇回憶婚後回外婆家時，外婆看到她總是殷切地問：「你有身（rhiuˋshinˋ）嗎？」外婆在關心徐薇的肚皮有沒有動靜，但徐薇根本聽不懂，只好隨機點頭搖頭、雞同鴨講，弄得外婆也糊塗了。
在她的印象裡，外婆的晚年生活，依然每天仔細梳頭，打理自己的服裝儀容，舉手投足間，散發一股如蓮花般清雅的氣質，猶如民初仕女畫走出的人物。她始終不解，為何外婆的氣質如此出眾？後來聽媽媽說才知道，外婆的家族是出過十多位秀才與貢生的書香門第，因此即便在苦難的生活中，家族依然晴耕雨讀。身為長女的外婆，更在客廳掛著一幅大大的《女德家訓》，難怪舉手投足間，總是透著大家閨秀的氣質。
走踏文昌街，彷彿舊時光再現
直到自己也為人妻、為人母，她才發現，原來外婆的言教與身教，早已深深地影響著她。她總是在某一瞬間，想起即使生活清苦，卻始終打理得乾淨整齊的外婆家；也想起即使為家庭操勞，卻依然優雅的身影，「阿婆的臉上總是掛著淡淡的笑容，她用一輩子身體力行，是我心中最有氣質的模樣。」
四年前，外婆以105歲高齡辭世。徐薇再次回到芎林，發現一處轉角、一條河流，都還維持著童年那般純樸的步調。她仔細地看了看，除了部分屋舍改建，走在文昌街上，依舊像是小時候最喜歡的外婆家。
她建議，初來芎林以文昌街為中心，穿梭於巷弄之間，感受客家老街風情。其中，很多小店藏著徐薇的懷舊回憶，「每次只要看到柑仔店的玻璃缸裝著各種小點心，就讓人想起童年，像是紅豆丸、金桔餅、酸梅棒棒糖……，光想到口水都要留下來了。」
她總喜歡在柑仔店買幾塊兒時最愛的金桔餅，含在口中，感受最外層的糖衣在舌尖融化，酸酸甜甜的滋味，彷彿帶她回到無憂的孩提時光。文昌街上還有許多傳承數代的小吃店，例如美濃樓飲食店、雪玉的店或芎林榕樹下麵館，點一碗灑滿紅蔥頭的手工粄條，是旅外遊子心念念的家鄉味。
飛鳳山觀日亭，登高賞景勝地
沿著文昌街不斷前行，會來到當地信仰中心廣福宮。在徐薇的童年裡，廣福宮就是如今這般巍峨的模樣了。廟附近是劉家老屋與劉氏家祠形成的古厝建築群。其中，劉家老屋已有兩百餘年的歷史，見證芎林從清朝的乾隆、道光年間和日治時期至今的開發史。
午後不妨驅車前往鄰近的飛鳳山，山頂至高點「觀日亭」視野絕佳，若是在萬里無雲的日子造訪，甚至能遠眺50多公里外的台北101大樓。要登飛鳳山有很多條步道可供選擇，徐薇最建議從從山腳下第一停車場出發。停車場附近有三塊舊石碑，記錄著飛鳳山的開發史，其中有一塊「感應橋記碑」是她的外曾祖父劉輝清當鄉長時所立，記載了一段求子故事。
原來昔日有位新竹富商到飛鳳山古廟求子，不久妻子便生了一個胖娃娃，於是富商在山麓捐建石橋方便信徒上山祝禱，並命名為「感應橋」。雖然因為道路開闢，舊石橋早已拆除，但飛鳳山求子的故事卻口耳相傳保留下來，並且盛傳山上的送子土地公非常靈驗。
竹22鄉道，騎鐵馬悠遊田野間
距離觀日坪約十五分鐘的路程，可以來到「橘子碰cafe」。該處位置居高臨下，可俯瞰山林。在大自然的環抱下喝一杯咖啡、來一份簡餐或現烤披薩，是登山健行後最好的犒賞。
若是想走文化體驗路線，亦可從「鄧雨賢音樂文化公園」出發。客籍音樂家鄧雨賢是台灣歌謠之父，《雨夜花》、《望春風》都是他所創作的名曲；還可驅車前往紙寮窩，定居當地的劉氏家族百年前以造紙為業，將滿山遍野的桂竹製成祭祀用的金銀紙。在「紙寮窩造紙工坊」，還有適合親子參與的導覽與手作體驗，進一步認識芎林紙業歷史。
徐薇還有一處私房景點，是位於竹22鄉道附近的「泉水梘」。這條水圳原是稻田的灌溉溝渠，長年冬暖夏涼且清澈如昔。竹22鄉道也是一條單車路線。騎著鐵馬悠遊田野間，徜徉在一望無際的稻浪碧波之中，探尋在地人口中的「芎林金城武樹」，溪流、綠樹與稻田，是北台灣離塵不離城的難得美景。
布丁蛋糕，忘不了的樸素滋味
芎林之旅到了尾聲，徐薇總不忘到新美珍買幾盒布丁蛋糕當伴手禮。圓滾滾的布丁蛋糕簡單樸素，入口卻有著綿密的蛋香，就像孩提時外婆為她烤的雞蛋糕。「其實台北也買得到這種古早味蛋糕，但不知道為什麼，芎林的就是特別好吃。」她說，也許吃在嘴裡的不光是蛋糕，也是有外婆疼愛的美好童年吧。
再次回到芎林，徐薇感性地說，即使老房子大多改建了，但她很慶幸外婆家後方的小河如故、石階依舊。這些舊時的景致，都成為漫漫人生中的記憶點。無論都市化如何改變芎林的樣貌，只要這些舊風景還在，回到外婆家，依然是記憶裡的那個夏天。
對徐薇而言，寧靜純樸的客庄芎林，有著老家的回憶、舌尖上的鄉愁，而外婆的身影，是刻在心底，永遠忘不了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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