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於強迫症而織起的波點和無限網，因為幻覺構築出的奇思妙想世界，揚名國際的日本前衛藝術家草間彌生，將與生俱來的不平凡記號化作一種天賦，藉由創作抒發自身感知，讓大眾走進她的虛幻之境。
即使已經高齡九十六歲，草間彌生的魅力仍然不減，從美國舊金山機場到澳洲墨爾本的街道，波點女王的前衛創意，有如在平淡的空間中施展魔法，無限網的擴張如今再次席捲台灣，「草間彌生的『軌跡』與『奇跡』——W Collection & More 1951－2005」展覽日前在北師美術館開展，是草間彌生暌違九年在台的大型個展。
難得一見的大型展覽，由曾任國立故宮博物院院長，同時也是台北市立美術館第一位女館長的林曼麗擔任策展人。
近七十組佳作首度登台
出自草間彌生工作室與日本收藏家的藏品，除了繪畫、版畫、拼貼，更有不少軟雕塑、大型裝置、行為展演錄像、服裝等七十組，多件佳作更首度在台灣曝光。
展品中的W Collection系列之作，聚焦於一九五一至二○○五年間，這段藝術家尚未大鳴大放、最具開創性時期的創作，述說草間彌生與內在的搏鬥，是日本收藏家和倉誠治的珍藏。
低調的和倉誠治過去鮮少受訪，二十多年前，是女兒和倉孝会從森美術館購回南瓜紀念品，才引起他對草間彌生的好奇心。「這個小南瓜是什麼？」和倉誠治不解地問著，學純藝術（Fine Art）的和倉孝会詳細解說，他聽著愈感興趣，後來在金澤二十一世紀美術館第一次近身感受草間彌生的作品，一把黃色長梯《往天國的梯子》就讓他產生共情。
和倉誠治說：「這些較初期的作品，可以看到藝術家與自己內心的對話，有一股魔力牽動著我。」
「點」跟「網」兩大創作標誌
草間彌生使用的主題最常見的是「點」跟「網」，點的面積最小，網則是無限擴張；於物理而言，最小也是最大，最大、最小的無限輪迴延續是宇宙的定理。
這些創作元素與和倉誠治相信的理論相符，於是每每看到這些作品，他的心中就溢出感動之情。
收藏了二十多年，納庫總量約一百多件，他一開始廣搜就累積不少量，到二○○五年後收藏腳步卻放慢，「之前能透過作品感受到她內心的糾葛，後來的創作較為快樂洋溢，風格變了，變成文化偶像。」他說。
草間彌生後期為人所熟知的大南瓜他不感興趣，她從日本乘飛機前往美國之時，看到太平洋海平面的波濤，於一九五八年創作的《海底》，以及在美國想辦法打進藝壇，卻又難忍思鄉之情、貼滿國際信件標籤的《航空郵件積累》才是他的最愛，「草間彌生最脆弱時期的創作，讓我最感動。」和倉誠治說。
他手上的藏品大都是透過拍賣會收來，目前約有五十五件寄藏在青森美術館。這些早期創作不僅維護不易，也較少受藏家青睞，像和倉誠治這樣因為喜歡而想擁有、以個人名義收藏的例子，全球僅有少少幾位。
當創作已經融入藝術家的生活，即使年事已高，在埋頭苦幹的工作室裡、於療養軀體的病房中，草間彌生仍專一執著，不停歇地創作。
長年推廣台日藝術文化交流、曾獲「旭日中綬章獎」的林曼麗說：「我幾個月前去她的工作室，架子上又排滿了她最近作的畫。」草間彌生長年受精神疾病所擾，其居住的精神病院，離工作室不遠，她每天會從醫院步行到工作室作畫，晚上再回院睡覺，或是由工作人員拿畫具到院內讓她創作，「她一輩子就這樣，每天畫畫。」
在她眼中的草間彌生，靠創作抒發心情，只要拿起畫筆靈感就如泉水不斷湧現，沒有任何的勉強跟矯飾，成了無止境的綿延。
林曼麗跟草間彌生工作團隊有幾十年交情，辦展覽靠的是長期信賴關係，「沒有信賴關係，很難把一個展覽做到極致。」林曼麗說。她當初受日方請託辦展，除了是老朋友情分相挺，還藏著另一層特別意義加持。
一九九八年台北市立美術館舉辦台北雙年展之際，草間彌生在策展人南條史生的推薦下受邀參展，林曼麗時任館長，要迎接這位才華出眾的日本藝術家，她希望能突破傳統的展示概念，將當代裝置藝術與環境融合。
當時，草間彌生依照美術館空間創作的七個粉紅色水玉圓球《圓點的強迫妄想》，除了作品本身的擴散力外，更在視覺上引起震撼，打破了文化機構的空間概念，而她與台灣的連結也就此有了頭緒。
時隔逾20年經典再現
草間彌生第一次來台灣是林曼麗經手，二十多年後個展的籌畫再回到她手上，緣分的奇妙牽繫，讓她策展的第一個要求便是重製作品《圓點的強迫妄想》。
林曼麗說：「當我說要重製這個作品還不知道要面對多大的困難，我心裡只想著，我要做的事情，我一定做得到。」真正開始進行，挑戰才接踵而來。
她調閱台北市立美術館當時收藏的草稿、模型，以最新的3D技術重新掃描，在台灣找廠商訂做，一起工作的草間團隊，與二十多年前接觸時是同一批，多次飛到台灣協助，嚴謹的工作過程是連材料、顏色、厚薄度都必須分毫不差，每一個黑點都用手工貼量。
探索草間彌生的創作心境
個展的另一個亮點，是除了重製的《圓點的強迫妄想》之外，其餘作品都是首度在台展出。
林曼麗與草間彌生工作室借展了許多重要創作，包括草間彌生設計的服裝、大型裝置作品，甚至是六○年代時，其在美國從事行為藝術的珍貴影像。
而包含和倉誠治收藏的W Collection在內，這檔分成四個子題的展覽，有聚焦在一九八五年後至一九九○年的「草間的綻放」，呈現其將創作比喻為不朽的香格里拉、描述永恆之境的《幻影的彼方》是其中一個作品。歸類於「圓點．原點」的《點》是林曼麗推薦之作，「點點沒有重力地漂浮著，就跟她的精神樣態一樣，是較早期的創作。」她說。
一九七三年後，草間彌生自紐約回到日本那段不被接受的時光，作品用了很多拼貼、粉彩、墨彩去表現，顯示藝術終究是其生命苦痛中的希望，死亡成為她的創作主題，更是療癒自我邁向新生的過程。
場內以「草間的蟄伏」為題來策畫，是林曼麗最喜歡的創作階段，而展現其重新破繭而出心境的《永劫回歸》也在其中。
放置於地下室的「Love Forever」則將時間追溯至六○年代，看看這個來自日本的女生，如何以反戰、性別、身體與愛為主題，在藝術百花齊放的紐約激進奮鬥。
初見草間彌生，林曼麗時值四十多歲的年紀，還年輕的她看見的是藝術家的成果，經過二十多年歲月洗禮，現在她更能體會藝術家用一生叩問的生死議題。於是花了兩、三年籌備，利用展覽談創作者生命的軌跡，與其如漠中之花強力生長的奇蹟。
要讓大家看到不一樣的草間彌生，是林曼麗給自己的命題，「她不只是一般的精神病患，更是非常有才華的創作者，在這兩者之間怎麼透過藝術克服、創造她自己的奇蹟，得到世人共鳴，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她說。
大型作品《永劫回歸》是收藏家和倉誠治的收藏之一。
和倉誠治（右）及女兒和倉孝会（左），來台替展覽揭幕，和台灣草間迷分享自己的收藏。
林曼麗重製20多年前的作品《圓點的強迫妄想》，讓粉紅氣球在展場成為搶眼的主角。
1999年林曼麗（右1）與草間彌生（右2）曾於MOMA Contemporary碰面，留下難得的合照。
《幻影的彼方》創作於1999年，呈現了草間彌生對香格里拉的想望。
《點》如漂浮於空中，是林曼麗推薦必看的作品。（作品圖片版權©草間彌生，北師美術館提供）
《夜晚的花瓣》創作於1995年，在作品中，可見草間彌生創作常見的無限網和波點。（作品圖片版權©草間彌生）
草間彌生的「軌跡」與「奇跡」——W Collection &More 1951-2005
台北市大安區和平東路二段134號，北師美術館
即日起至2025年5月4日
世界各地的草間迷不計其數，台灣也不例外，朝代畫廊創辦人劉忠河，即是較早開始關注其作品的藏家之一。
劉忠河是畫廊老闆亦是收藏家，創立朝代畫廊逾四十年，欣賞藝術品的眼光經過時間洪流淬鍊，也有過階段性的改變。最初選品為了迎合市場，優美、易出售是唯一標準，經手過的作品一多，他才漸漸發覺，唯美的創作並不一定是最高境界的藝術，滿懷苦澀的獨創，有時候反而盈滿藝術含金量。
他經營具風格但未必已闖出名氣的年輕藝術家，期待這些新的樹木有朝一日茁壯成林，可以讓後人乘涼。新創之餘，經典固然也是必須，「要考量藝術家的創作風格，於美術史上是否有其定位，且帶有個人魅力。」劉忠河說。
在朝代畫廊專精收藏名作的經典藝術家之中，草間彌生為其一。
十多年前全心研究名作
長年推廣台灣年輕藝術家雖然有趣卻賺不了錢，要支撐畫廊營運，仍得靠夠分量的作品買賣交流。
面對這位前衛日本藝術家的作品，他起初也僅是觀望。二○○九年之際，聽聞國際知名的高古軒畫廊（Gagosian Gallery）即將代理草間彌生的作品，才讓他決定將重要資源投注於此。
下了破釜沉舟的決心，只要是和草間彌生相關的書籍，他全部研究收集。劉忠河指著畫冊說：「很多藝術家作品風格會定型不變，但她不一樣，抽象的圖案有水玉、草履蟲、羽毛，光是無限網就有很多種。」這還只是藝術家其中一項創作力，從裝置藝術到行動藝術、雕塑、錄像，她甚至寫詩、做衣服，從平面到立體，面向豐富。
收藏的起頭，是跟日本畫廊、藏家一件件收購，以版畫最多，數量約有一百；後來他甚至賣掉在台中四層樓的透天厝，只為有更多現金流能轉手運用。十多年過去，劉忠河經手過的草間彌生真跡作品有近百件。
而今畫廊擁有的二十多件真跡珍藏，價位橫跨數百萬到數千萬元。然而，倒也不是客人抱著錢上門就全都賣，「有五、六件是非賣品，我對這些作品有一種感情存在，畢竟陪伴我很久了，賣掉就好像精神無所寄託。」他說。
難尋之作是非賣品
畫廊入口處擺著創作於一九八三年、黃底黑點的南瓜免燒陶雕塑，這是草間彌生相當早期的南瓜之作，為九三年的威尼斯雙年展的展品，是他多年前花了一千多萬元在拍賣會競標收得。
第三十三屆威尼斯雙年展開辦之時，為了表達對藝術商業化的不滿，草間彌生展出一千五百顆閃亮的鏡球，一顆以兩美元出售。三十五年後，這樣的概念於橫濱三年展中再次出現，部分塑料鍍銀的球體上留有她的落款，劉忠河也沒有錯過收藏。
這些有文獻感、賣掉追不回來的作品，他僅限私人珍藏。曾有日本人專程前來收購一幅海水波紋畫作，因為實在少見，劉忠河一樣不願出售。
另一個入庫十多年、限量僅一百個的青銅造南瓜，是日、法兩國文化交流時，於法國造幣廠鑄造之作，他曾在拍賣會見得，卻因超出預算忍痛收手，一年後千方百計再覓得，念念不忘的他終買下手。
為了收得所愛，劉忠河也會和國際藏家交換收藏，而藝術好玩之處，在於過程中會認識很多藝術家和喜歡藝術的人，可以討論很多故事、傳奇，「別的行業賺一百萬跟我們賺一百萬，那個感覺不一樣。」劉忠河說。
劉忠河關注草間彌生的作品多年，對於買賣、收藏有許多心得。
青銅造的南瓜限量一百個，是日、法兩國文化交流時的作品，市面少見。
在朝代畫廊可以欣賞到草間彌生的精采畫作。
曾於1993年威尼斯雙年展中展出的黃色南瓜，其中一顆被劉忠河收為私人藏品。
朝代畫廊
台北市大安區樂利路41&43號
02-23770838
《我的未來坐在岩石上》
草間彌生最為人耳熟能詳的南瓜作品，在屏東也有一顆。安放在屏東縣農業部農業科技園區管理中心的作品，名為《我的未來坐在岩石上》，由玻璃纖維製成，是在日本製作後運送至台灣。草間彌生曾說：「我以這顆南瓜對全人類、科學發展和光明遠景表達和平與愛的訊息。將滿滿熱情灌注於我所愛的南瓜，安放在這片擁有無限未來和繁榮發展的農業科技園區中，我心雀躍不已，由衷感謝！」
《讓我心中所有夢想飛向天空》
同樣在農業部農業科技園區管理中心的另一個作品，是她替亞太水族營運中心所創作的《讓我心中所有夢想飛向天空》。草間彌生替作品注解：「隱藏在我內心深處的水珠精靈，化身成魚兒，用滿滿的愛訴說著海底的故事，日復一日以優美的姿態向人類傾訴更多關於魚兒的心情。」在作品上，可見飽滿的彩色波點不僅布滿三條魚的魚身，更往上延伸至背鰭，馬賽克拼貼的表現手法讓魚兒更顯童趣。
農業部農業科技園區管理中心
屏東縣長治鄉德和村神農路１號 08-7623205
《南瓜精靈》
以《南瓜精靈》為名的這件石雕作品，原先只收藏在草間彌生自己的展覽館中，如今在嘉義縣的國立故宮博物院南院園區就能欣賞。以花崗岩、抿石子、馬賽克創作的圓點鏤空南瓜，彷彿具有生命力般從如地的石座上破土而出，在偌大的故宮南院東翼戶外庭園區中，雖彷如靜謐無語，卻展現出與身邊的大自然融為一體的沉穩力量。
國立故宮博物院南部院區
嘉義縣太保市故宮大道888號 05-3620777
《南瓜PUMPKIN》
一顆不鏽鋼的南瓜，不分日夜在台北市車水馬龍的街頭折射出耀眼光芒。三創生活園區一樓的藝文廣場，同樣可見草間彌生的作品《南瓜PUMPKIN》。在以販售3C產品聞名的商圈中，以不鏽鋼材質、鏡面呈現，呼應數位資訊的科技感，入夜後，圓點孔洞還會投出紫色光芒，呼應著科技日新月異的新奇無邊。
三創生活
台北市中正區市民大道三段2號 02-77010268
《我踩著高跟鞋出發，去見我的男朋友》
許多曾經造訪彰化縣員林火車站的旅客，都對這隻漾著白點點的紅色高跟鞋留下深刻印象，作品《我踩著高跟鞋出發，去見我的男朋友》就擺在員林車站東側戶外廣場。以鑄銅、花崗岩、玻璃馬賽克為材質的創作，還可見高跟鞋上長出了一朵亮麗的花，洋溢著少女感。「為了約會而精心打扮的女孩，興高采烈地蹬著高跟鞋，踩出的每一步都是絢爛而輕快的舞步，充滿活力的車站廣場就是為了這華麗的瞬間！」是其創作構想。
員林火車站
彰化縣員林市民權街55號 04-832054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