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百名音樂家80年磨合，醇酒般濃郁音色…班貝格交響樂團亞洲巡演，一場精湛難忘的音樂盛宴

12世紀的波希米亞王國，領土涵蓋今日德國柏林布蘭登堡州、巴伐利亞州、波蘭西里西亞以及烏克蘭的最西部，當時的波希米亞國王奧托卡二世（Přemysl Otakar II）與德意志神聖羅馬帝國皇帝巴巴羅薩（Otto Barbarossa）分庭抗禮。

13世紀德意志民族東擴殖民，以漢莎貿易聯盟與條頓騎士團軍事力量征服波羅的海領地，大量說德語的農民與工人遷徙至捷克摩拉維亞與西里西亞的周圍山區開墾，數百年下來逐漸與原鄉萊茵河流域的德語區失去聯繫，形成獨立的波希米亞德語民族文化區，也就是著名波希米亞-德意志蘇台德區，著名鋼琴家賽爾金（Rudolf Serkin）、布赫賓德（Rudolf Buchbinder）、魏森柏格（Alexis Weisenberg）、布蘭德爾（Alfred Brendel）、指揮家赫比希（Gunther Herbig）、作曲家馬勒皆出自這個德語文化圈。

受到東部的捷克、斯洛伐克、波蘭等斯拉夫民族豐富的語言文化熏陶達700年之久，這個地區成為民族的熔爐以及神聖羅馬帝國各文明的十字路口。他們的音樂有別於德奧母語系統，具有濃厚的波希米亞文化氣質，這種充滿活力、歡樂音樂性對話的「波希米亞之聲」，不僅是生活的一部分，更是一種音樂性的生活方式，表現在我們所熟悉的音樂如波卡舞曲、斯拉夫民間舞曲、波希米亞民謠、銅管合奏、木管五重奏之中。

莫札特傳統與馬勒傳奇 

18世紀的布拉格莊園歌劇院（Stavovske Divadlo）為德語文化圈重要的中心，德語也是當時貴族與市民的主要文化語言。由於莫扎特在維也納的發展並不順遂，將布拉格視為最理解他音樂的城市，為之譜寫並首演許多作品，包括1787年歌劇《唐．喬凡尼》、1791年歌劇《狄托王的仁慈》和第38號交響曲《布拉格》。 

100年後的1885年，出生於波希米亞德語區的猶太裔作曲家馬勒，任職皇家德意志歌劇院（Königliches Deutches Ladestheater），1888改名為布拉格新德意志劇院（Neues Deutsches Theater Prag），演出的劇碼包括莫扎特歌劇《魔笛》，《唐．喬凡尼》 、華格納樂劇，以及義大利歌劇。

新德意志劇院的樂手多半來自布拉格與蘇台德區的德裔音樂家，他們組成的「布拉格德意志愛樂樂團」，和德弗扎克的「捷克民族劇院樂團」分庭抗禮。1908年馬勒卸任維也納皇家歌劇院（Wiener Hofoper）音樂總監一職，回到布拉格，指揮布拉格德意志愛樂，首演他的《第七號交響曲》，這就是班貝格樂團所繼承的馬勒傳奇 。

1918年因捷克斯洛伐克獨立建國，許多捷克民族主義狂熱份子驅趕德意志劇院的德裔音樂家，當時捷克的總統馬薩里克（Tomáš Masaryk）嚴厲譴責這些暴行；二戰後捷克總統貝奈斯（Edward Beneš）於1946年頒布驅逐日耳曼民族的法令，將350萬德語區居民驅離捷克領土，所有財產都收歸國有；布拉格新德意志劇院以及布拉格德意志愛樂樂團的流亡音樂家，在靠近捷克邊界的德國巴伐利亞州的北法蘭克地區天主教城市班堡（又稱班貝格；Bamberg），找到安身立命之處。

受到巴伐利亞當局的大力支持，這些離鄉背井的音樂家組成具規模的大型樂團，即為班貝格交響樂團的前身。班貝格樂團的檔案文件顯示出1946年的創始團員與1945年的布拉格德國劇院的樂團名單具有高度重疊性，其中的故事不言可喻：這是來自波希米亞的德裔音樂家在巴伐利亞城市找到棲身之所，與波希米亞保持剪不斷的文化紐帶，可上溯到莫扎特與馬勒的音樂傳統，這也是今日班貝格交響樂團最引以為傲的特質。

世界一流的交響樂團品牌

1946年班貝格樂團創立初期，德國指揮家約夫姆（Eugen Jochum）號召離開波希米亞家鄉逃難至德國的音樂家，以優秀弦樂合奏團與管樂演奏家為基礎，擴編為完整的管弦樂團；1949-1985年由傳奇指揮凱伯特（Joseph Keiberth）擔任首席總監，為樂團打造醇厚圓潤樂音，從此奠定樂團在國際上舉足輕重的地位；1985-1996年指揮大師史坦（Horst Stein）接任，他於1983年與1990年率領樂團舉行歷史性的亞洲巡演，兩度來台演出，第一次在國父紀念館，第二次受邀為兩廳院開幕，在國家音樂廳舉行三場演出，被樂迷譽為「超越所有知名樂團的完美演出」。

2006-2016年瑞典指揮大師布隆斯泰德（Herbert Blomstedt）接任；出生於波希米亞德語文化圈的艾森巴赫（Christoph Eschenbach）於2016-2000年成為樂團的榮譽指揮，他於樂團75週年紀念音樂會演出全套貝多芬交響曲，展現班貝格樂團為德捷文化緊密交織的傳奇；2000年諾特（Jonathan Nott）接任首席指揮，帶領樂團在美國林肯中心以及英國愛丁堡藝術節等世界舞臺上獻演，他更於2003年成立國際馬勒指揮大賽，首屆大獎得主杜達美（Gustavo Dudamel）、2013年首獎得主沙尼（Lahav Shani）皆是目前古典樂壇炙手可熱的頂尖指揮家（*台灣指揮家莊東杰為2013年大賽的二獎得主）。

2014年捷克指揮家胡薩（Jakub Hrůša）首度與班貝格樂團合作演出捷克作曲家史麥塔納《我的祖國》交響詩，胡薩珍視樂團既有的德意志文化根源，又擅長表現波西米亞音樂風格，其獨特的渾圓厚重而略暗的音色，讓胡薩高度讚賞，相互激盪出燦爛的火花。

2016年胡薩接任樂團的音樂總監，在他的領導下，樂團的波希米亞-德意志特色更加提升，開創出亮麗的篇章，屢獲重要國際古典樂評唱片大獎，包括2020年《巴伐利亞州音樂獎》、2021年《德國唱片評論家獎》，以及2022和2023年《國際古典音樂大獎》交響音樂獎。

樂團於2006年獲得「巴伐利亞國家愛樂樂團」（Bayerische Staatsphilharmonie）的稱號，以文化大使的身分，將巴伐利亞和德國文化帶向全世界。每年有將近一半時間，在德國國內以及全球各大場館巡演。76年來，因其特有的醇厚圓潤的音色在世界樂壇備受尊崇，在超過63個國家的500多座城市上演了超過7000場音樂會。

這個源自波希米亞-德意志傳統的布拉格德意志愛樂樂團，立足德國巴伐利亞北法蘭克UNESCO歷史名城班貝格，經過歷代指揮的精心規劃，打造成為世界一流的交響樂團，與柏林愛樂樂團一同被譽為「德國最出色的兩個國家級交響樂團。」

獨特的「班貝格之音」

班貝格交響樂團的近百名音樂家，對於長達80年磨合而成的「班貝格之音」（Bamberger Klang）有著高度的共識與默契；團員有自治組織，參與招收新血的公開甄選。許多來自全球的優秀音樂家，雖然技術一流，但若不符合樂團特有的音色，則會失之交臂。

「班貝格之音」是班貝格樂團世代傳承，識別度極高的波西米亞-德意志特殊音色，是數百年以來波希米亞文化圈培育德裔音樂家的傳統；它不單是聲音，也是生活的方式：在享受聲部間相互聆聽與對話（Miteinander-Reden）浸潤出的音樂，也是根植於波希米亞音樂中特有的表達方法（Klang- Rede），是樂團合奏時候彼此融合呈現的音樂體驗。

如樂評家卡爾．舒曼（Karl Schumann）所謂：「班貝格樂團是德國代表性樂團中唯一具有鮮明特徵，由蘇台德文化圈孕育，帶有德捷山區個性（German-Czech Mittelgebirgsstyl）的聲音，這醇酒般的濃郁色彩正是班貝格樂團的註冊商標，也是許多指揮珍惜並樂於與樂團合作的重要原因。

班貝格交響樂團與同樣具有「巴伐利亞國立樂團」稱號的慕尼黑愛樂和巴伐利亞廣播交響樂團，都是經過千錘百煉的文化瑰寶，傳承著數百年的古典音樂火種。

正如胡薩首次客席班貝格樂團演繹捷克著名的民族音樂作品《我的祖國》交響詩時所說：「在莫爾島河的音樂律動中，班貝格交響樂團如同一流的捷克樂團，演奏出屬於斯拉夫民族在波希米亞土地上的浪漫與奇幻魔力。」班貝格交響樂團兼備日耳曼文化的本源與斯拉夫文化的風格，他們將繼續薪火相傳，創造出精彩閃耀的歷史新頁，讓我們熱切期待著名的班貝格之音，迴盪在國家音樂廳與衛武營音樂廳的每個角落。

作者為捷克Ameropa國際音樂節藝術委員

本文獲Bach Inspiration 巴哈靈感音樂文化協會授權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