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失去媽媽,我更像是一個流浪的人了,唱著我自己寫的流浪者之歌,想念著媽
媽。
淡蘭古道山徑的起點—陪伴媽媽走完人生的終點
許多事情發生都是那麼有跡可循,像是天意。
當我決定搬去福州山腳下的姊姊的家,陪伴已經臥床三年無法行走的媽媽時,我無法預知那竟是她即將告別人世的最後一段歲月。如果離開自己熟悉的家是一種流浪,那麼從這一天開始,我嘗試過一種流浪的生活,雖然我將更靠近媽媽了。流浪不只是指身體,更多的是心理,是一種心靈狀態。
其實從童年開始,即使成家立業有了孩子,「家」對我而言,像是一個容易迷路的森林,好像不屬於自己。我一直想要寫一個關於流浪貓的故事,書名叫作《迷路在家》。故事中有一隻流浪貓被一個寂寞的阿嬤收留,養得又肥又大,天天都在睡覺。有一天阿嬤的孫子被父母親送到阿嬤家,孫子對貓毛過敏,於是阿嬤開始天天用吸塵器吸貓毛,流浪貓開心擔心有一天會被阿嬤拋棄。於是牠滿懷焦慮不安的心情,又變成了迷路的狀態,所以迷路在家。
此刻我離開自己建立三十年的家和習以為常的生活作息,重新踏上一條陌生的道路,展開了一段常常走入富陽生態公園山徑的生活。經過一次又一次的路線踏查,發現這條山路正是淡蘭古道的南路,從台北進入古道山徑的起點。
我從此就生活在這條古道的山徑入口處,這是我流浪的起點,也是媽媽人生的終點。
從第二天起,我已經習慣帶著一本書,一條毛巾和一罐水,隨時進入富陽生態公園的步道。每次都帶著不同的書,走不同路線,我第二天帶的書就是赫曼.赫塞的《流浪者之歌》,這本書的最後用大河來比喻一種人生的圓滿境界,而我想從走入森林的步道中尋找。不是想要尋找答案,而是不斷地提問,因為提問本身就是答案。
在都市生活中常常遇到三種人,可以用鐘來做個比喻。一種是步伐混亂又忙碌的人,像是一個壞掉的鐘,你可以從他們忽快忽慢的生活節奏中感到他們的不安情緒;一種是心如一潭死水一樣,任何事情都激不起他們內心的漣漪,每天活在不斷的重複中,像是一個停止走動的鐘;另外一種人本身就是分分秒秒準時的鐘,他們掌控欲超強,要求身邊的人符合他們的觀念、價值和生活方式。他像是一個教官,天天檢視著你的一言一行,糾正你的錯誤。
流浪者沒有鐘。他本身能夠感受到大自然環境的變化。走上了步道,走進了山林,我期許自己成為一個沒有鐘的流浪者,在林間小徑穿梭,走累了就找個可以休息的地方停下來,可能是一個亭子、一棵大樹、一塊岩石,甚至一片草原。你可以看看書,也可以觀察一下周邊的動植物,甚至睡一下。如果睡著了,醒來後的心情就是山中無歲月的平靜。
不要把健身運動當成是走上步道、走進山林的唯一目標,那會使你更加不安和焦慮,畢竟山林不是城市裡的健身房。我曾經見過一些爬上富陽生態公園的人,匆匆忙忙地來到一個涼亭,快速又瘋狂地做著仰臥起坐一百下,然後離開。或是在山上不斷地和山下的友人保持聯絡,然後因為怕遲到,狂奔下山。
這樣會錯過太多美好的事情,錯過了和香楠、相思樹、台灣欒樹、烏桕樹好好相處的時光,錯過了和紅嘴黑鵯、五色鳥聊天的機會。聽聽紅嘴黑鵯告訴你牠如何教幼鳥在出生八天之後離巢過獨立的生活。還有台北樹蛙,牠通常都躲在有水的地方,或姑婆芋的大葉子背面。螢火蟲呢?你看過這裡的螢火蟲嗎?我見過三種,靠近溪邊的是黃緣螢,山林中的是紅胸黑翅螢,或是紋胸黑翅螢,後面兩種很難分辨。
本文摘自今周刊出版社《走路・回家:小野寫給山海的生命之歌》
【台灣第一位】斜槓國民作家×新浪潮電影推手×社會革新實踐者×體制外教育家,多元視角開啟自然書寫新頁
【生涯第一本】小野潛心15年最深情力作,首次以自傳體書寫歷史文化、地理生態及個人生命,剖析島嶼百年故事,召喚流浪與自由之魂,追尋安頓、療癒與愛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