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前後我得了重感冒,很多事都無法做,只能在家休養,靠著網際網路的電子郵件和Instant Messenger,和外界保持連絡,有位同事把經典名片《教父》(The god father)全三集DVD借我,此次重看,感想不同。
馬龍白蘭度把這個黑道教父演得絲絲入扣,不怒自威;簡單卻深刻的幾句話,可說是電影史中的經典名句。我聯想到我們做創投的人,不禁另有體會。
投資者與被投資者之間的關係非常重要,尤其是董事會(board)與執行長(CEO)的互動,更是決定一家公司能不能成功的關鍵之一。
去年底我們投資了一家公司,該公司已有兩三年歷史,包括NEA、奇異及華登等創投都已投資。我們投資這家公司有幾個原因,一是這家公司過去只是幫跨國企業做翻譯,後來則轉型為做企業全球化工作流程的ERP軟體,產業型式從高度競爭、低毛利,變成高單價、高進入門檻,但毛利高的市場。
再者,這家公司作價及投資條件都不錯,第三,公司有很好的執行長,她曾是思愛普(SAP)公司在北美的第三號人物,在企業資源管理(ERP)領域經驗豐富.她一就任,就延攬到一位很強的行銷副總裁,讓公司業務蒸蒸日上,但公司最大的缺點,就是過去燒錢太快。
兩、三年前,大環境使然,企業燒錢速度很快,就像個富家子,就算不是故意浪費,支出還是可觀,這是環境因素。相形之下,出身小康或困難的朋友,從小習於儉省,用錢態度就不同.所以現在我到新加坡、上海及台灣出差,只要時間許可,就儘可能搭捷運等大眾交通工具,有人跟我說計程車不貴,何不多搭,但我總覺得,小錢也要花在刀口上。
兩、三年前網路正熱時,投資人捧著錢要求投資,在那種環境下,執行長不會視省錢為第一要務。但是,這幾年內設立的公司,很多已不堪虧損而倒閉了,到現在還能不倒的,都已視裁員或節流為第一要務,但是,方法上節流還不夠,最重要是思考及心態上都要調整。
上面所提這家公司總計募到二千多萬美元,金額不小,但如果管理支出的心態不改,錢還是不會用在刀口上.因此在我們投資之前,便決定對經營團隊做一個新兵訓練,協助企業建立一個新的企業文化,規範預算及開支的制度.
說來容易,但過去兩個月,對執行長及董事會來說,都是很大的挑戰。最痛苦的當然是執行長,錢募到了,支出卻處處受限,許多主管都很反彈,認為董事會干涉太多。
過去沒有這樣的習慣和關口,蛻變的陣痛是必然。好比有員工來敲執行長的門,說今天突然有筆五千美元的開支,迫在眉睫不花不行,錢不是不能花,但是為什麼這筆錢沒在預算中?一年前沒預算到,那麼三個月前呢?能不能提早預期並想出對策來控制支出,這需要一套機制、系統及環境來規範。
對董事會來說,衝擊也不小。因為董事會包含原有投資人、及新投資人,當初我們這輪新投資者的投資條件之一,就是要原有投資人同意,幫助公司建立這個有紀律的環境.這必須充分溝通取得共識及結論。幸運的是,董事會的成員都以找出解決方案為目的,積極互動,沒人將此事當成鬥爭工具。
她是個好的執行長,把這要求視為當然,沒有做文章:「你們董事會就是不信任我」,或打馬虎眼、或消極地對抗,不因此亂了步伐,重心還是放在推出產品、尋找客源、增加收入、創造利潤等方向上,保持公司的發展。
董事會也沒拿此事當小辮子,碎碎念「你們就只曉得花錢,建立個制度就反彈。」實施的第一週,氣氛嚴峻,因為等著取得許可的案子及歷史包袱有幾百件,公司上下沒人有好臉色,董事會與執行長、代理財務長,人人不好受。
但一兩週後,情況明顯改觀.董事會與經營團隊間,建立起信任.不管同不同意,彼此間都可以溝通,以互信代替對抗。不好的執行長,可能把時間浪費在鬥爭上,但好的執行長則把時間專注於正確的事.好的董事會也是一樣。好比台灣現在立法部門與行政部門之間,對抗的多,信任及尊重太少,執行與監督之間既無互信互動,就不要說成事了。
另外一例,某家公司的執行長很能幹,但最近歐洲業務沒有預期順利,於是五個投資法人中,有個法人代表事先沒和大家討論,就直接找這個執行長,跟他說,「歐洲業務垮了,應該把總部搬到歐洲去,你本人也要到歐洲坐陣,不行就換人。」
這位董事少根筋,沒和董事會溝通就去講,公司業務進展不順利時一定要有對策,但絕不是沒共識就去講,這個舉動,對執行長與董事會的關係,造成負面影響。執行長會想,「過去董事會都肯定我,但突然有董事說這些,是不是董事會對我失去了信心?」
後來我們幾個創投趕緊努力修復互信關係,扮演起心理醫生的角色,清楚地告訴他,「不!我們沒有對你失去信心」,想辦法彌補。就像小孩考試考不好,回到家要父母重新肯定一樣,執行長雖然已經四、五十歲,但一樣要取得投資人的認同。傷害已造成,我們得用實際行動表達我們的信任。
執行長最忌被猜疑(second guess),就像麥克阿瑟將軍,他在前線拼命,但後方每幾小時就東講西講,質疑為什麼要這樣那樣,再強的將軍也無法做事。好比美式足球,星期日下午比賽,很多人星期一拿著報紙、喝著咖啡,批評這個球員不該這樣跑、那個球員不該那樣丟,這就是美國人所謂的Monday morning quarterbacking。
執行長如果不適任,董事會應另請高明,否則就要信任他/她,「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投資人最忌諱的就是猜疑,而且猜疑往往發生在像麥克阿瑟這種傑出的將軍身上,一個平凡的將軍,沒引起什麼注意,也可能沒什麼爭議,可是就別指望他能打出新局面。
這兩個例子都是我們切身的經驗。看過那麼多家公司,我覺得執行長還是最重要的,執行長不見得可以點石成金,但好的執行長卻可以把璞玉磨成鑽石,他/她是樂觀正面積極進取的,例如當公司突然掉了一個像IBM這樣的大客戶,他/她會積極應變,而不會只找藉口,說IBM裁預算,非我之過,而是更積極找新客戶來彌補。
好的董事會也一樣,投資後不要老想著那是自己的錢,只擔心經營團隊亂用,而該幫助公司創造更多的價值,積極地幫公司開創產品及客戶,讓自己的一百萬變成一千萬,才是積極樂觀的作法。
建立投資人與被投資人的互信,不要懷疑經營團隊,是我從這兩個例子學到的教訓,這些都像教父說的,平常就把經營團隊當做是朋友、鄰居或親戚,時時關心,互信互動,黑道與創投,基本上竟有道理是互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