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雅琳
三條心臟主要血管皆嚴重鈣化，原本想要放棄的李宗鎮，因醫師李文領的一句話激起希望，團隊用左心室軸型幫浦突破困局，讓他遠離「提心吊膽」的日子。
連醫生也印象深刻的病人
行醫近30年，讓中榮心臟血管中心主任李文領印象深刻的這名病人，是住在臺中大雅60多歲的李宗鎮。他在短短五年內，歷經兩度心肌梗塞，在不同醫院接受過一次心臟外科冠狀動脈繞道手術，三度心導管介入治療，在中榮醫療團隊完成複雜度極高的尖端手術後，順利恢復心臟功能，過著和正常人無異的生活。
從李文領手中「撿回一條命」的病人李宗鎮，在二度心肌梗塞時，心臟的主要動脈幾乎全部阻塞，還鈣化得像磚塊一樣硬，原本連開刀也無望。
早年在傳統市場經營童裝批發起家，爾後隨著成衣工廠逐漸將重心轉往海峽對岸，李宗鎮頻繁往返兩地，人不是在中國大陸，就是在往中國大陸的飛機上。退休後，繼續飛中國大陸遊山玩水，跑遍大江南北。就在一趟遊歷四川3大景區黃龍、九寨溝的途中，搭乘纜車到海拔3、4千公尺的地方時，發覺自己不太對勁，「就好像跑完步，喘不過氣那樣。」
回到酒店休息，不舒服的感覺未見消減，為緩解壓力，他索性點了支菸，「菸沒吸兩口就扔了，因為喘得太厲害，用嘴巴也難以呼吸。」
依據過去長年在中國大陸經商累積的生活經驗，反正生病就搭計程車去醫院。李宗鎮原以為自己不過是高山症，怎知凌晨到醫院檢查，X光報告出來，才知道大事不妙，原來是急性心肌梗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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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下醫療專機回臺治療
縣級醫院評估他的病情院內無法處置，緊急安排轉診，連夜將他送往位於成都的華西醫院。救護車在高速公路上急馳，開了大約4、5個小時，急診室的年輕女醫師全程陪同。尷尬的是，當時他施打藥物後，頻頻出現尿意，李宗鎮對此記憶猶新，「到醫院時我整條褲子都濕了，實在忍不住，拿2個尿桶也不夠裝。」
只不過，華西醫院雖然是中國大陸規模最大的醫院，醫療水平先進，卻是人滿為患。發病隔天，李宗鎮兒子一早從臺灣趕去，光是下樓幫他買午餐，排隊等電梯就花了個把鐘頭。
「人多到恐怖，」李宗鎮形容當時狀況，8人房塞了16個病人，病床密密排得宛如通鋪，想下床，得挪開一床，才有走動空間。
李文領主任一直對我喊話，要我穩住情緒不要激動。如果遇到卡關，他不會多說什麼，一通過的時候，他會馬上讓我知道，幫我打氣加油。
——病人 李宗鎮
診斷結果，李宗鎮的心臟三根血管皆嚴重堵塞，命懸一線。醫師叮囑他說話要輕聲細語，「甚至連打個噴嚏都很危險，」李宗鎮指出，儘管情況如此危急，手術仍然得等上至少4個月，「沒辦法，整間醫院都塞爆了。」
醫師建議李宗鎮，與其留在當地漫長等待，不如趕緊回臺灣治療。性命要緊，他斥資百萬元包下醫療專機返臺，在北部心臟科名醫救治下，移植自體血管進行繞道，取代阻塞的血管，順利完成手術。
鑽石旋磨術搶救鈣化血管
然而，平靜的日子只有短短幾年。
李宗鎮曾聽其他醫師說過，如果以靜脈血管做為血管通路，正常情況可保10年無虞。「但我有糖尿病，使用年限要打5折變成5年。我又有抽菸，再打個8折，差不多可以用4年，」不偏不倚，整整4年後，李宗鎮再度察覺到自己持續性的胸痛、呼吸困難。
「心臟有問題，它會告訴你，」李宗鎮到地方醫院接受心導管攝影，發現當初所接的血管已經完全堵塞，但醫師評估沒有適合的血管可以進行再次繞道手術，建議他另尋名醫，或到大醫院問問有沒有辦法。
聞言彷彿被當場宣判死刑。當李宗鎮萬念俱灰，準備北上求診之際，接到朋友來電，「她在電話裡跟我說，你去臺中榮總找李文領。」
李宗鎮特別記得，看診時李文領話說得非常直接：「講句難聽的，你已經什麼都壞掉了，壞得一塌糊塗。」
那時李宗鎮的右冠狀動脈全阻塞，左迴旋支動脈則是從中段開始阻塞，剩下唯一一條左前降支動脈雖然勉強可通，但也呈現瀰漫性病灶，李文領用滿目瘡痍來形容，「沒一個地方好的。」更糟的是，這3條心臟主要血管皆嚴重鈣化，硬如鋼管。
李文領認為，若為病人再次進行繞道手術治療，風險過高，並不那麼適合。若採用心導管介入治療，以「鑽石旋磨術」搶救鈣化血管，利用前端帶有擇喊停，無功而返。
「第1次手術做完開通，第2次失敗，」但李文領正面看待最終結果，「至少病人還有一條半的血管可以作用。」
突破困局再拚一次手術
沒想到，數個月過去，一場突如其來的急性膽囊炎，讓李宗鎮無法繼續安穩度日。當時，他突然感到身體劇烈疼痛，從前胸蔓延到後背。趕往急診室照超音波，確認是膽結石引起的急性膽囊炎。
照理來說，直接切除膽囊就可以解決，問題是，任何的麻醉或手術對於僅剩一條完整血管的心臟而言，都是不可承受之重，「根本沒有醫師敢拍胸脯，幫我開刀。」
折衷方式是，先在體內裝置一條引流導管，把膽汁從肝臟引流出體外。雖暫緩膽囊發炎的燃眉之急，卻也造成諸多不便。「有時候3天管子就堵住了啊！能怎麼辦呢，就要跑醫院，」李宗鎮得時時留意導管是否保持通暢，背在身上的引流袋，成為生活中無法忽視的一大存在。
「袋子背一天，就好像有支針管插在你肚皮上一天，」每晚李宗鎮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就怕一個不小心翻身拉扯，有時半夜壓到痛醒，就再也不敢睡了，只能睜眼熬到天亮，「很苦啊！想死的念頭都有了。」
2022年11月，臺中榮總引進左心室軸型幫浦（Impella），為此困局重燃一線生機。
李文領指出，不同於人工心肺機葉克膜，左心室軸型幫浦的功能就像是人工心臟，在手術中取代左心室，確保病人血流順暢，避免術中發生心因性休克，是進行心導管介入治療的一大利器。
李宗鎮說，當醫師向他提議有了新儀器，是否要再試一次，修好心臟其他阻塞的血管？他連成功機率多少都沒問，二話不說一口答應，「叫我背膽袋活下半輩子，我不願意啊！手術能做，當然要做。」
血管全閉塞的時候要用導絲去找路，這個技術並不容易。——醫師 李文領
他轉頭跟一旁陪同看診的兒子交代，萬般皆是命，不要追究責任，衍生醫療糾紛。「醫師願意幫我做手術，就已經千恩萬謝，」甚至豪爽直言，如果真有什麼萬一，「大不了跟榮總要一條毯子，包一包拿去隔壁殯儀館火化，錢繳一繳就回家了。」
他說自己當然不是不害怕，但不想給醫師壓力，希望李文領放手去做。「主任說這是榮總首度使用此儀器，但我很樂意當白老鼠。不做手術，我就是痛苦一輩子，誰不希望拚一下呢？」
醫療團隊在2023年1月重啟左迴旋支心導管旋磨手術。李文領細數個中困難，比如病人血管硬化嚴重，鑽頭前進的方向不易百分之百操控，「血管全閉塞的時候要用導絲去找路，這個技術並不容易。」此外，從左主幹到迴旋支的角度過大，反覆通過轉彎處時，也有磨破血管的風險。
最終，耗時4個半小時成功打通左迴旋支，也完成藥物支架放置。李宗鎮對李文領的精湛醫術讚嘆不已，「李文領主任真的很厲害，我在做心臟手術前一天先去住院準備，手術後隔一天就可以出院。」術後相距1個多月，李宗鎮隨即接受膽囊摘除手術，告別100多天真正「提心吊膽」的日子。
作者簡介
陳培思
台大新聞研究所碩士，曾擔任《聯合報》、《Career》雜誌記者，著有《林書豪的故事》(商周出版)，合著《與未來共榮》、《全齡顧齒攻略》、《影響力策略》、《競合力點亮醫療》、《迎向零醫院》（以上遠見．天下文化出版）。
張雅琳
自由撰稿人。踏入媒體業十餘年，以「寫字的人」為職志。著有《讓每個決定，成為最好的安排》(聯經出版)，合著《划向未來的方舟》、《解構鐵道美學》（以上遠見．天下文化出版）、《牧路》、《觀光 50》、《廟宇覺旅》、《Made In Forest 山林製造》、《鐵馬款款行》（以上天下雜誌出版）。
劉子寧
畢業於國立政治大學政治系，擁有十一年媒體與品牌公關經驗。現為專職寫作者。曾先後擔任金融雜誌《1611》資深撰述、關鍵評論網《未來大人物》副總監、商業雜誌《30 雜誌》記者，並曾獲「109 年臺灣醫療報導獎」。著有《關於前途，我真的知道》、《迎向零醫院》（以上為遠見．天下文化出版）、《懂一點法律，勞資不對立，管理不犯錯》（天下雜誌出版）
邵冰如
政治大學新聞系畢業，曾經任職《聯合晚報》、《聯合報》、美國《世界日報》，著有《從沙龍到聯合國》、《成為孩子生命中的貴人》，合著《放手讓孩子飛》（以上遠見．天下文化出版）。
本文摘自天下文化出版《勇敢不放手：臺中榮總守護急重難罕病人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