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台灣就是台灣,是台灣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呀,不好意思,我想說的是, 自古以來,長幼有序,黑髮人送白髮人天經地義,對於華人傳統來說,有兒女送終是福分。只是當年每一個人都說我爸媽沒有這個福氣。
「10年後你會想要成為一個怎樣的人?」不管你幾歲,都應該聽過有人這樣問。
我10歲的時候,從來沒有對20歲有任何的想像,即使在中文課裡老師給的作文題目是「我的志願」,我都會直接跟老師說:「我沒什麼志願,志願是屬於未來的,我沒有。」 那個還在唸國小的我,根本沒有任何興趣去在意什麼是未來,什麼是志願,我只是在意到底今天如何說服爸媽可以讓我晚一點睡覺,可以讓我每天都無限制地吃零食,還有在學校如何和同學打成一片就很快樂。
「10年後」這個想法,好像只是長輩、學校很在意的事,和我無關,我只要在意10秒後的事情就夠,對「10年後」根本沒有任何概念。誰又會想到在我14歲的時候,第一次面對我一出生本來就應該要承受的病人生活,例如生病、動手術、休學等。這些代表著沒有未來的事件,反而讓我開始對未來有一些聯想,同時也開始鞏固「活在當下」這個不被普遍社會大眾認同的價值觀,甘於與世界脫軌,不要被「未來」綁架,成為 「未來」的奴隸。
到我20歲開始出社會,開始要為「謀生」煩惱,但仍舊活在當下,想到什麼就做什麼,對未來仍然不聞不問,即使面對人生第一次跟爸媽在手術室門口前道別,卻意外地又逃過死神的擁抱,不過我也沒有好好去「反省」未來對自己的重要性。對於那時候20歲的我,明明知道自己一出生就滿身斑點,外表不討喜,同時間也是一個長期病患,但也沒有力爭上游努力讀書,希望有天能夠得到社會認同,成為一個社會上的成功人士,反而因為低學歷而引以為傲,甚至很樂意繼續去享受在社會上當邊緣人的樂趣,沒想過30歲的時候因為寫給自 己的遺書,為自己辦的生前喪禮,會得到社會一部分人的認同甚至支持,本來被邊緣化的生命瞬間成為了別人面對人生高低起伏的良藥,甚至能夠成為別人面對死亡的陪伴者,協助他們如何無憾而終。
30歲的我,明明以為自己辦完喪禮就可以順利永別世界,魂歸天國,畢竟醫生說過我過不了3歲,我已經多賺27年的光陰,比中威力彩25億獎金的幸運兒更幸運、更幸福,人生再沒有什麼遺憾,萬萬也想不到過40歲的自己會從香港移居到台灣,更沒有想過太太會願意和自己結婚(雖然我很帥,但真的沒想過自己會和婚姻扯上關係);也沒想過爸爸比自己提早離開,卻沒辦法親身看爸爸最後一面,更不要說曾經從事殯葬業的我沒辦法親自為爸爸處理身後事。
10歲的時候只會專注當下; 20歲的時候想活在當下;30歲不再想有沒有當下。
我冇鼻樑,我戴眼鏡。 我冇,我可以。 #沒鼻樑的人
由 William Outcast Chan 發佈於 2017年5月14日 星期日
今天我40歲了,如果有人再問我:「10年後你會想要成為一個怎樣的人?」我應該先用30秒默默跟自己說:「哩洗勒?拜託,不要再問這些以為自己很有前瞻性、但實際上是毫無意義的無聊問題好不好。為什麼是10年?不是10個月?10天?10小時?10分鐘?10秒?你沒有試過在台灣過斑馬線喔?有明天是你幸運,沒明天是正常的你知道嘛?連自己怎樣確保未來24小時的自己,還是自己喜歡的那個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是無憾,什麼是人生, 什麼是當下,也沒什麼概念,還敢問10年後?那你乾脆問我10世後就好了呀。到底有什麼障礙物影響到你尋找智慧的開端呢?」然後嘗試很平靜、很謙虛地回答:「10年後的我,不管我尚在人間,或是已經回到天家裡,我大概也是會和我30歲的心態一樣,繼續我20歲那 一份的堅持,去繼續做我10歲在做的事情。」
30歲寫《我的遺書》時,根本不會想到10年後還在寫遺書,雖然有點丟臉,但我也真的真的很感恩我還有這個機會。也很感謝這10年每一位愛過我的人、事、物,有機會我會再寫一封「我的情書」見證你們對我的愛。沒有昨天的你們,沒有今天的我。謝謝你們每一位。 我愛你們。
最後,希望即使仍然身處黑暗當中的你,可以找些兄弟姊妹去爬爬山,說不定會見證到黎明破曉的一刻。願我們那份起初確實的信心,可以堅持到底;願我們身在漆黑之中,心裡也能看到旭日。
作者簡介_陳偉霖
生於香港,《我的遺書》作者,天生一身斑點,與皮膚癌同生共死。生前已寫好遺書,辦好喪禮,全因相信擁抱死亡才可以活在當下;身後有「瀕死藝術家」之稱,常偷偷把死亡題材混在流行文化裡面,透過另類的黑色幽默和自身經驗,藉此提倡面對死亡的重要性。二〇二一年移居台灣,創辦「台灣例牌協一協會」。
本文摘自大塊文化出版《十年後我還在寫遺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