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優質豆被賤賣 想翻轉不公平貿易
任務繁重艱難,但最初的起心動念其實非常單純。
「當時我把中美洲各個產區走完之後,發現宏都拉斯的生豆測試起來品質很好,價格卻很便宜⋯⋯。」王詩如回憶起第一次走進宏國咖啡產區,目睹了不公平的貿易,讓一顆改變的種子在內心埋下:「我希望宏都拉斯的豆子,都要物有所值。」
宏都拉斯境內高山遍佈,加上溫暖的熱帶氣候、肥沃的火山土壤,得天獨厚的環境孕育出一座座成長快速的咖啡莊園。事實上,宏國是世界第五大咖啡產國,咖啡產業更占總體國內生產毛額(GDP)的五%,卻鮮少有台灣人知道,堪稱一個「隱形咖啡冠軍」。
王詩如觀察到,當地的莊園規模不大且交通不便,溝通成本高,缺乏貿易商直接對接,導致長期都是由中盤商賤價收購咖啡豆。農民一方面獲利有限,另一方面也難取得升級的技術與設備,咖啡豆始終維持在低價。
那陣子,她剛好接觸到「直接貿易」概念,發現越過中盤商、直接與生產者買賣的交易模式,更能幫助小農實質改善生活。因此,一五年開始,她向宏都拉斯小農直接進豆子。一場沒有終點的長期援助行動,就此展開。
要幫助小農提升咖啡品質的第一步,是要讓他們更了解自己種出來的豆子。王詩如將一套名為「行動實驗室」的設備引進當地,手把手教小農如何把關咖啡豆,譬如用水分密度計、水活性計控制豆子濕度等。
「台灣潮濕,豆子水分過高很容易變質、老化甚至發霉。我們不希望小農花一年種的豆子,最後栽在不夠乾,所以會提供他們一個穩定的數值,只要合格的豆子,我們都願意測試。」王詩如說。
一個台灣人,要教會一群宏都拉斯農民如何做咖啡豆品質控管,聽起來困難重重。但王詩如卻說,語言不通,不是大問題,「大家英文也許都不好,但世界上真正共通的語言,其實是數字。」
「不需要教他們咖啡豆如何乾三天、四十度乾五小時,只要告訴對方,水分密度要低於十三%,就沒有人敢超過十三。」她笑著解釋:「我直接告訴他們,好喝的咖啡,數值就是幾到幾之間。」
此外,她們也在當地開授烘豆課、杯測課,讓小農品味自己種出來的咖啡,慢慢學會分辨好壞。令高心潔印象深刻的是,儘管豆子出自這些小農之手,但很多人從來沒有好好杯測過自己種出來的咖啡,喝到王詩如烘的豆子大為驚豔:「怎麼那麼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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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恩咖啡烘豆師王詩如(左)與咖啡師高心潔(右)引進「行動實驗室」設備,教宏國小農管控咖啡生豆品質。(攝影/蔡世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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輸入技術讓小農精進 交易開出好價錢
標準訂出來之後,每年傑恩咖啡就會收到來自宏都拉斯各莊園的樣本,一樣樣盲測過後,覺得適合就會向小農進口。而即使測到不合適的,王詩如也會在隔年回到產地時,告訴對方豆子哪裡出了問題,讓小農在一次次實作中持續累積技術與經驗。
藉由傑恩咖啡提供的技術,當地小農在跟其他貿易商或合作社交易時,也因為品質保證,能開出更好的價錢。隨著在各個產區深耕近十年,王詩如慢慢見證到技術輸入為當地帶來的正面影響。
「剛開始去的時候認識一位農民,他沒什麼錢,還會拿木頭做成打擊樂器玩。」她津津有味地分享:「後來我跟他買了幾年豆子,隔幾年再回去,哇!他的車好得不得了,鞋子也帥到不行。可以感覺到,他的狀況的確是好轉了。」
然而,也不是每一次的重逢都那麼美好。王詩如深刻記得,二二年她們藉由國合會計畫回到宏都拉斯時,目睹當地被疫情摧殘過後的蕭條景象。「當時在國內沒辦法掙錢,只要是男性,幾乎都偷渡去美國了,當地只剩下女性及未成年的男性。產地沒有勞動力,很多咖啡根本沒辦法採收。」
面對當地積弱不振的生產力,這年王詩如換一家合作的咖啡處理廠,聘用女性來手工挑豆,取代機械化的色選機、震動篩。手挑豆子雖然較費時且缺乏效率,但優點是挑得更乾淨、瑕疵率為零。「更重要的是,它提供了相對穩定的工作。假設工廠有五十個人在挑豆子,就能為當地增加五十個就業機會。」
從最早「讓宏都拉斯咖啡物有所值」的起心動念,這條路走了九年,王詩如關心的早已不只是咖啡的價格,而是這片土地的社會經濟永續發展。去年三月,宏都拉斯突然宣布與台灣斷交,某種程度也影響到傑恩咖啡在當地的行動,但她們心繫著一個個咖啡莊園裡的小農,不曾想過要結束這項計畫。
今年二月,她們準備再回到宏都拉斯,訪問隔天早上還要跟宏國夥伴越洋開會,討論如何在當地導入一些咖啡樹的附加價值、讓農民補貼家用。傑恩咖啡的「瘋狂」援外之路,或許力量微小,卻在長期的耕耘與投入之下,持續發揮深遠的影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