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周刊1411)
政府不斷強調要建構「社會安全網」,但真正走近社會邊緣,就會發現這張網不可能疏而不漏。
活在邊緣、生在邊緣的人們,守著自己的故事、人生,為生存搏鬥著,一群經年累月「走近邊緣的人」,則陪伴著他們,試圖用各種方式,讓愛心演化,殫精竭慮創造影響力,細細補起社會安全網的破洞。
萬華街頭有時會出現所謂的善心團體向貧苦者發放物資、便當。一日,孔家二小姐也去排了隊。正等候著,那些「善心人士」卻忽然掄起手機,向人龍猛按快門,原來,領了便當,你還得向畫有佛像的旗子鞠躬行禮,任人留影存證,彷彿就地認證你就是討施捨的乞食人,「那天開始,我再也不去領便當,掉頭就走。」
日子難過,想往事、想今夕,孔二小姐常忍不住眼淚。但她沒後悔,「人生下來都是哭的。」80歲的孔二小姐還是活得很有尊嚴。
孔二小姐其實藏了一身本事,她藝名孔文英,1980年代,中正紀念堂、國家戲劇院甫落成時,孔文英是第一個在裡頭唱越劇的戲角;彼時,她和絕代名伶周彌彌聯袂登台詮釋《遼宮春秋》,孔文英飾演狼主遼道宗皇帝,周彌彌則水袖飄飄扮才女皇后蕭觀音。
許久沒唱了,很少人知道孔二小姐的過往,她忽地面色似雪,單運手、雙運指,挽雕弓跨金鞍,張口一句:「顯神威權當是逐鹿中原!」共鳴腔頓時振得滿室神威。
戲裡王公終究是戲台子上的神話,眼前的孔文英,舉止仍妥貼,身子卻也染了風霜。她的骨頭因為風溼、關節炎,毛病不少,現在右手拇指已經逆向彎折90度,腰骨兩三節也歪了。
年輕時,兄姊陸續離家,不願供養父母,「只能我管,管了,就是我的責任。」母親是典型上海大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天天身穿上好旗袍。爸爸彌留時,囑咐孔文英:「照顧媽媽,他們(其他兄弟姊妹)都不孝,只有妳了。」她苦笑:「我媽前世一定做很多好事。」
擅長戲劇的她,一度想進電視台工作,母親卻認為那是牛鬼蛇神之地,她只好作罷。最後,她其他什麼行業都做了,薪水全上繳供奉母親,甚至資助媽媽回上海老家,揮霍了6、70萬元;勸說母親回台,還替她月繳租金7千6百元的西寧國宅,每餐弄妥四菜一湯,到處賺錢養媽媽,「人家都說我愚孝。」孔文英說:「但這是責任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