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啟了香港的創業之路後,第一件事是什麼?不是設立公司,也不是銀行開戶,而是吃飯!
頂著大太陽穿梭在這個潮濕悶熱的港都,走進餐館後除了點吃的餐,當然是要來一杯沁人心脾的飲料,很快地,我發現菜單上一個「非常不對勁」的地方。
「欸!為什麼同樣的茶飲,凍(冰)的就比熱的貴0.5塊錢啊!」我問旁邊跟我同行的台灣同事。
「怎麼可能,你熱昏頭喔……」同事一把搶過我手上的菜單,「靠邀啊!還真的咧!」其他同事開始七嘴八舌加入討論,「是不是凍的跟熱的是用不同的杯子裝,然後凍的比較大杯啊?」、「還是老闆不喜歡做冰的,所以故意賣比較貴?」結果不知道哪裡冒出一句,「是不是因為冰塊要錢,所以賣比較貴?」
結果立刻引來眾人的吐槽:「哪有人算這麼精的啦!」、「啊冰塊要錢、瓦斯不用錢喔!」
疑慮難消,我跟最初搶我菜單的同事,決定各點一杯奶茶,一杯熱的,一杯凍的,看看到底有什麼不同。送上來後,看了半天……嗯,好像還真是沒什麼不同!「我喝看看你的,」顧不上衛生習慣,我抓了那位同事的熱奶茶小啜一口,喝起來也無甚區別,內心的疑惑卻又更深。
此後,我就對「凍熱不同價」這件事留上了心,後續只要走進餐廳,我第一件事就是先看店家的菜單上,茶類凍飲跟熱飲的價格是否一樣。
就這樣不精準市場調查了應該有上百家大大小小餐館後,我發現除了少數高級飯店及連鎖餐廳,多數的餐館真的都是凍飲比熱飲貴;越是家庭式獨立經營的餐館,凍飲略貴一些的比例越高。後來當然也有很多跟香港金融同業吃飯的機會,但一來多數時候會因為當天的商務主題忘了這件事,即便有時閃過這個問題,也擔心問出來會不會不得體、被誤會連這點小錢都要計較,這個問題也就一直沉澱在我心裡。
直到創業大概一年多後,某次剛好跟一個來香港玩的台灣朋友約了吃飯,我為了盡地主之誼,早早就訂了當地有名的「鏞記」燒鵝。沒想到,這位朋友竟然不領情!
「欸,大餐廳我已經吃了很多了,帶我去吃一些當地小吃嘛!」這位仁兄的要求,算是相當親民!
「其實鏞記也不算什麼大餐廳啦,要像……」我還想解釋,但他老兄即刻打斷我的話,「我想要的是那種香港土生土長當地人會去吃的小吃,不用特別好吃或特別有名沒關係,但是要夠loc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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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為了滿足這位老兄的要求,我們特地坐地鐵到一個叫「荔枝角」的地方─大概是旺角還要再往後坐個4、5站─那裡幾乎很少有觀光客來,街景跟人事物也跟尖沙嘴大異其趣。「怎麼樣!夠『local』了吧!」
「嗯嗯!不錯!這就是我要的local!」懶得翻他白眼,我很隨機地走進一間看似生意不錯、外觀及裝潢看上去卻全沒花心思的小餐館。走進門後,雙耳所聽到的,除了廣東話以外,再無台灣腔或大陸腔的中文。
「喔喔喔喔,這不錯喔!」他老兄更加興奮了,鼻孔一開一闔的,看來是真的很開心。於是我們點餐,我要了一份滑蛋牛肉,他正打算點一道咖哩雞翼時,忽然間整個人原地彈跳了大概3公分,「欸老闆,為什麼菜單上凍飲跟熱飲的價錢不一樣?」
老闆用很不耐煩的港式中文立刻回嘴:「啊冰塊不用錢的嗎?」
這下換我差點原地彈跳5公分,原來「兇手」真的是冰塊!
「不是啊,那你瓦斯不用錢嗎?」這小白目,竟然幫我把第二個問題也順便問了!
「什麼瓦斯?」老闆一副「洗咧共三小」的臉。
「就是你把飲料煮熱,不是要用Gas(瓦斯)嗎?」
「喔喔你說天然氣嗎?」老闆恍然大悟,但隨即還是翻了個白眼,「所有的茶飲都是煮熱的,你要凍的,再另外加冰塊!」
這次,我跟著朋友一起雙聲道地喔了出來,順便喔出了這個壓在心裡長達一年以上的疑惑。
但透過這件小事,我也發現了香港與台灣的一個巨大文化差異:對於香港人來說,「明算帳」這件事情是非常自然合理的,甚至不限於「親兄弟」,毫無關係的陌生人也要算得清清楚楚。但是對於許多台灣人來說,「賺別人錢」帶著一種難以啟齒的道德綁架感 ─「我可以賺你錢,但我不能明說我要賺你錢」;把這層關係說破,一切就不美了。
在香港道德綁架則意外要低得多:我是保險業務員,賺你錢天經地義,就如同我是賣你涼水的小吃攤老闆,冰塊要額外收錢也是非常合理的。這樣的文化對台灣人來說可能過於直接,但對於身處亞洲金融中心的香港來說,這樣直接快速的交易文化卻可能有其必要性;反之,過於迂迴的表達方式,反而容易造成交易上的效率降低。這樣直接了當的「溝通模式」,我在後續香港社會的各個角落中,持續體會到,並持續被衝擊著。
國際之男碎碎念
也許直到台灣社會能發展出「我賺你錢天經地義」的商業文化,才能夠離「亞洲金融中心」更近一點!
作者簡介_國際之男
左手散文、右手分析財務報表;左腦檢視併購框架,右腦描繪下個世代的美麗願景。北京、美國、香港,加起來住了快二千個日子,去了超過五十個城市,領悟到唯一不變的是人性中的光明與脆弱。
本文摘自聯經出版公司出版 《不是你不可以:從燒臘到雪茄,國際之男的跨國工作日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