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縱容狼師與霸凌者？ －校園黑箱吃案實錄－

「其實大家都看到了，A生長期被導師咆哮謾罵，有次老師情緒失控，把他從教室一路拖行下樓，穿過大半個操場。」目擊者嘆了口氣說，「後來A生狀況愈來愈糟，幾次在走廊哭喊『我不要在這個世界上，我要死⋯⋯』，但我們能怎麼辦，學校暗示不要通報，對不聽話的老師施壓送考核，誰敢出面？」

這所被控訴的學校，是位在桃園中壢的「百年大校」新街國小。2021年，該校因多起學生意圖自殺及自傷事件未通報、特教生霸凌案件處理瑕疵、辦理特教計畫等「違失重大」，遭監察院提出糾正案，不只時任校長、輔導主任等失職人員被記過、申誡，桃園市教育局案關人員也因督導不周，受到懲處。

按理說，外部機制介入監督，應足以讓一所走偏路的學校步上常軌。負責調查此案的監察委員葉大華卻直說，「這一年多來，學校陸續回覆改善狀況，書面看起來都很漂亮。」接著她話鋒一轉，「問題是，還是持續有各方的檢舉陳情進來，告訴我們，學校實際改善的狀況，與回報的情形落差極大！」

這間國小究竟怎麼了？為何被糾正後，看似形成更封閉的校園，讓多數人被迫噤聲？又是什麼樣的投訴，讓監察院自2021年11月糾正至今1年9個月，仍然無法結案？

「每天上班先把良心放家裡」 

一名導師墜樓身亡前的沉痛控訴

A生是代表性案例。多名校內人士向本刊敘述，監察院糾正後，失職遭懲處的新街國小前輔導主任蕭旭成轉當導師，經常當著全班面前怒罵A生，「你那麼臭，誰要跟你當朋友」、「沒人喜歡你」，更多次以「干擾上課」為由，將他趕出教室，連帶導致A生遭班上排擠，曾被同學打到眼睛瘀青。長達幾個月，孩子處在水深火熱中，情緒愈來愈不穩。

「學校告訴我們，不必什麼都通報，加上之前去監察院作證的老師被秋後算帳，大家都很害怕，如果被校長盯上，真的會沒工作。」說這話的同時，吹哨者焦慮地反覆向記者確認身分不會曝光，才接續說，曾有其他家長看不下去，私下向教育局檢舉，事後校方雖啟動蕭師霸凌調查案，卻在外部人員來校調查前，「先把學生找來，教他們會問什麼，要怎麼回答。」結果，霸凌案以「不成立」收場。

今年3月，新街國小一名資深導師墜樓身亡，生前與友人對話曝光，字裡行間顯示的，盡是對校方控訴的斑斑血淚，他揭露班上曾有重度憂鬱自殘個案，被校長張明侃阻擋通報，眼看性平、霸凌隱藏件數增多，但為自保工作只能妥協，「每天上班先把良心放家裡」，「如果有一天我撐不下去，你一定要當吹哨者舉發出去。」

絕望和無力感，不是一朝一夕產生的。2021年5月，一名特教生家長向新街國小反映女兒疑似遭性侵，校方得知後，未主動進行性平案件通報，直到教育局接獲家長訊息詢問學校，校方才啟動流程，事後竟似還想「搓案」。

據本刊取得當時新街國小學務處陳姓主任致電家長錄音，電話那端，她勸說家長撤銷調查，挑明「調查，其實對學校會是很大的壓力，提出調查的不是那麼多，媽媽是不是要再考慮一下？」無論是延遲通報、企圖吃案，校方都已明確違反《性別平等教育法》。

對上述情節，新街國小校長張明侃向本刊強調，墜樓老師生前與校方友善相處，對行政沒有任何抱怨，「所謂寒蟬效應，應是被有心人士惡意做文章。」蕭旭成的霸凌案則是被「黑函」檢舉，外聘調查小組訪談老師和學生，都說沒這件事，調查結果已還蕭師清白。

報導出刊後，蕭旭成來電向本刊聲明，描述的不是事實，是有心人士故意渲染抹黑，把不同事情包裝成另一件事件，不是他們看到的樣子，當時該案經過調查，已經結案了，霸凌是不成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