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各年齡層的自殺率走向，也都以一四年為轉折點，老年人的自殺率從該年分後呈現下降趨勢，中壯年族群則持平或略降，唯獨年輕人的自殺率上升，讓人不禁好奇，一四年的台灣社會到底發生什麼變化？
張書森嘗試從整體社會趨勢找尋答案，儘管無法直接印證因果關係，但他推測可能與兩個因素相關。首先是離婚率，台灣有偶離婚率一四年後呈現上升趨勢，五年間約增加二成。他強調，這並不表示家長離婚就會使孩子自殺率提高，重點是父母離異後，怎麼讓孩子維持身心穩定，政府和社會資源如何提供協助。
第二個因素是網路使用。張書森分析，一四年後使用手機上網人數突破五成，且持續成長，名人自殺在媒體報導呈現下可能被浪漫化和光榮化；非名人分享的自傷內容，也可能透過網路社群快速傳播引來仿效。
甚至，他觀察，網路串流平台也讓年輕人更容易觸及相關的戲劇內容，像是由小說改編的美國電視劇《漢娜的遺言》就是慘痛的例子。該劇以自殺的青少年為故事主軸，引發觀眾對校園霸凌、性侵和自殺等議題的討論，一七年第一季播出後，美國青少年自殺率也跟著增加。
事實上，就學階段學生自殺死亡，很難歸咎於單一因素，較常被通報為多重原因。根據教育部一八到一九年的通報資料，校園學生自傷最常見的可能原因是精神疾病，占四一．九％，其次家庭關係占三三％，感情問題則占二四．六％。
監察院在報告中引用這份數字分析，各求學階段學生，面臨困擾和需要協助的資源不同，例如高中以下，輔導問題較多是人際關係、情緒、家庭困擾或中途輟學；大專院校學生面臨的人生議題，則相對更多元且複雜，若過去求學階段沒有妥善介入與處理，會使情況更加棘手。
那麼究竟從學校到社政端，要如何介入協助？現行哪些地方做得不足？可由教育現場的輔導人力、社政資源轉介及自殺手段防治三大面向來關注。
家扶基金會提供心理創傷諮商服務，協助兒少透過諮商晤談，恢復身心健康。（圖片僅供示意，非當事人）（圖／家扶基金會提供）
教育端輔導人力不足
首先，根據教育部一八到一九年的統計資料顯示，學生自殺身亡個案當中，有近七成未曾接觸過校內輔導資源。監察院二一年的調查報告指出，這些學生是需要高度關懷的族群，學校輔導系統卻未能及時發掘問題，提供必要協助，凸顯各級學校輔導資源和學生需求間仍有落差。
其中，各校輔導人力不足是一大問題。監察院點出，高中以下各級學校輔導教師，在一○九學年度缺額仍有二四四人，不足五．三％；專任專業輔導人員也未足額聘用，缺額達一三三人，顯示各級學校輔導人力不足，尤以私立學校更明顯，加上輔導專業人員負擔過多行政工作，都嚴重影響輔導量能以及協助學生的成效。
儘管教育部回應，國教署已定期調查掌握專任輔導教師聘任情形，並納入對地方政府教育事務統合視導事項之一，會持續督導學校聘任足額輔導教師。
不過，時代力量立委王婉諭仍認為，應修法增加專任專業輔導人員人力。她指出，現行《學生輔導法》規定高中以下學校班級數超過五十五班，需配置專任專業輔導人員，但有高達八成以上學校未達規模，難以實踐校安事件的三級預防策略。
為此，她提出修法草案，主張將五十五班門檻下修到逾三十班就需配置專業輔導人員；並將專科以上學校，學生一二○○人以下，應置專任專業輔導人員至少一人，修改為九○○人以下就要設立，未滿九○○人而餘數達四五○人以上者，得視業務需求，增置一人。
資源轉介機制待強化
除了校園輔導資源到位，社政與衛政的資源轉介也應強化。根據衛福部針對十八歲以下兒少的自殺死亡狀態分析，約僅三成在前一年曾到精神科就診。「可見青少年自殺死亡個案中，曾尋求醫療協助的比率滿低的。」王婉諭認為，從學校端如何進一步轉介到醫療端，甚至尋求社區諮商協助，有待加強接軌。
她更點出，目前青少年自殺的個案資訊，分別散落在教育部「校安系統」與衛福部「自殺防治系統」。孩子若在校外自殺，兩者介接的資訊內容與即時性相當不足，難以提供及時協助，因此她在二一年就提出串聯社政與教育端系統資料的重要性。
透過補助青少年參加各類團體活動促進人際互動、自我紓壓，冰島成功降低吸毒、酗酒率，台灣應可借鏡此模式以降低兒少自殺問題。（圖／Getty）
高樓安全防護須加強
至於第三大面向，可從自殺手段防治著手。去年，聯合國兒童權利公約國際審查會議在台舉行，面對國際審查委員詢問台灣兒少自殺率增加是否有結構性因素，衛福部心理健康司司長諶立中稱「台灣近年高樓太多，導致青少年衝動自殺」，引發輿論譁然，兒少團體痛批失言。
不過，諶立中向本刊強調，他其實是指自殺手段的防治要加強，因為近年二十四歲以下年輕族群的主要自殺方式，就是跳樓。
事實上，世界衛生組織 （WHO）及相關實證研究，都認為減少自殺手段的可及性，能有效防治自殺。張書森指出，有學者曾整理過去的研究資料，發現增高或設置圍籬，可讓自殺率減少九成，顯示提升環境安全，確實有助於降低墜落自殺死亡。
「高樓安全防護，可為年輕人爭取時間與機會。」張書森說，他的團隊研究也發現，高樓愈密集的地區，墜落自殺率也會愈高。由於跳樓是致死率很高的自殺方式，一旦衝動躍下，生命難以挽救，因此在私人建築設計階段，就要加入高樓安全防護的思惟；公共建築如社宅、商場、醫院和宿舍等，也可加高女兒牆，加裝方向朝內的欄杆、隱形鐵線等，攔阻一時衝動的自殺。
除了物理層面的防護，諶立中也嘗試從心理層面著手。他觀察，冰島為了解決高達五成青少年吸毒和酗酒問題，由政府直接補助家長帶孩子出遊，強化親子關係，並補助青少年參加運動、音樂等各類團體活動，促進人際互動和自我紓壓能力，十年內成功將吸毒和酗酒比率降至五％。
「冰島模式同樣能讓台灣借鏡。」諶立中認為，青少年自殺問題，需透過疏導方式，強化孩子心理支持，才能達到根本預防，但這非常需要跨部會的支持，共同努力朝各面向加強，才有機會促成。
每一個年輕生命無聲逝去，都是讓人心痛的噩耗，年輕人自殺成因複雜，需要社會更多關注。既然已從學校端、社政及衛政體系看到問題，相關部會應更積極介入處理，在最根本的家庭、人際關係和心理支持上，也應給予足夠協助資源，為台灣年輕人打造更友善的生活環境，別讓憾事繼續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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