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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富裕的朝陽區一家醫院外，上週五有近100人在接近零度的寒冷氣溫下排隊等待看發熱門診。有些居民湧進藥店搶購庫存越來越少的抗原檢測試劑盒和中藥。許多人選擇待在家裡，讓首都通常繁忙的街道異常安靜，只剩下外賣送餐員騎摩托車從路上經過的聲音。
北京正在為新冠病毒感染病例激增做準備。隨著中國上週放鬆了嚴格的大流行防控政策，各地已突然放棄了曾將病毒遏制了近三年的大規模控制措施。
隨著感染者越來越多，各地官員已想盡辦法防止出現醫療擠兌。在北京的許多醫院，醫護人員對發熱者進行初篩，找到症狀嚴重者，並讓症狀較輕的人回家。
執政的中共面臨的部分挑戰是，截至今年11月，中國祇有不到1%的人感染過新冠病毒，還有眾多易感人群。近三年來，官媒也一直向公眾傳達新冠病毒會導致嚴重疾病和死亡的信息，為大範圍封控和大規模集中隔離提供理由。這些防疫措施在上個月引發了大範圍的抗議活動，讓政府受到了一次罕見的挑戰。
衛生專家和中國官員正在加緊努力，呼籲居民非必要不去醫院。政府的宣傳機器正在幫助官員們向老百姓打保票，不必擔心目前在全國蔓延的Omicron變異株。
據官媒報導，在國內享有盛譽的呼吸系統疾病專家鐘南山上週五在一個會議上說，「Omicron感染不可怕，99%可在7-10天內完全恢復，重點應放在防控重症上（自我保護，定點醫院，醫護人員保護）。」
隨著政府不再進行全員核酸檢測、不再追踪接觸者，而是將重點放在加強疫苗接種和治療重症患者上，人們對中國目前的感染規模越來越不清楚。全國範圍內，日均新增確診病例已從12月初的約4萬例下降到上週四的1.6萬多例，下降得如此不可思議，就連一位著名的民族主義者也稱「數字嚴重失真」，並質疑政府是否有必要繼續發布感染病例數。
「應該把這個問題捅破，讓數字回歸真實面貌，或者乾脆不報了，」中共報紙《環球時報》前總編輯胡錫進在微博上寫道。「這不利於維護官方信息的嚴肅性，也不利於塑造大家對疫情傳播情況的客觀認知。」
北京許多設置在人行道上的核酸採樣亭已經消失，市政府上週四通報了至少2600例新增感染，但人們普遍認為這個數字嚴重過低。
上週五晚，在朝陽區一家醫院旁邊的發熱門診，排在隊伍最前面的一名頭髮花白的女子說，她已經在室外排了近5個小時的隊。由於討論的是個人健康問題，這名女子只說自己姓劉，她說她週四開始發低燒，到了周五還沒退。
「我在藥店買不到感冒藥退燒藥，所以來了，」她說。「沒想到要等那麼長時間。」
排隊看發熱門診的人雖然只有100名左右，但隊伍向前移動的速度非常慢。幾名身穿防護服、戴著N95口罩和塑料防護面罩的工作人員在裡面對患者進行初篩。
排隊的人似乎已對就醫的緊迫性形成了自己的共識。一名女子帶著一名坐輪椅的老人來到這裡，一言不發地推著他徑直從排隊的人身邊走過，進了發熱門診的門。沒有人阻止他們。
街對面，一家藥店外的人行道上，另一個十幾人排出的隊伍向前緩緩地移動著。排隊者包括一名外來務工者，他說他希望能買到緩解低燒和喉嚨痛症狀的藥，什麼藥都行。
這名只自稱姓陳的務工者說，他從排隊的其他人那裡聽到藥房的退燒藥都賣完了時，他感到很失望。
「我看看能買到什麼，」他說。「如果這裡沒有，其他地方也沒了。」
一些居民說，他們已經感染了病毒，但症狀並不嚴重。
北京一家電影發行公司的經理，現年38歲的漢娜·楊（音）說，她一半以上的同事上週都陽性了。「大多數人覺得沒必要去看醫生，」她說。「越來越多的人在囤藥。」
她說，她和兒子都在周五早上檢測出了陽性，她兒子還是一名小學生。「我沒什麼感覺，」楊女士說。「看來病毒很溫和。」她說，她的症狀比三個月前得感冒時輕很多。
「我覺得北京肯定有很多陽性病例，」她說。「沒人還在那麼認真地防禦病毒」
儘管政府作出了保證，但突然廢除為遏制病毒傳播已建立三年的官僚體系引起了中國大陸以外的醫學專家的擔憂。專家們曾一直呼籲中國在開放前開展一次為期6個月的疫苗接種運動。
一年前，中國每天平均有逾2000萬人次接種疫苗。但接種疫苗的努力虎頭蛇尾，到去年6月時，每天接種疫苗的人次已下降到幾十萬。在去年動員接種了兩劑疫苗的居民打加強針後，中國一直沒有開始接種第四劑疫苗。所以大多數人最近都沒有獲得免疫保護。
中國也還沒有批准mRNA疫苗。國產疫苗用的是一種較為陳舊的技術，其他地方的臨床試驗已證明國產疫苗不如mRNA疫苗有效。
香港大學病毒學家金冬雁說，中國需要迅速增加現有國產疫苗的使用，同時也需要為開展接種運動進口mRNA疫苗。中國應該購買盡可能多的奈瑪特韋和利托那韋以及其他治療新冠病毒感染的口服藥物，金冬雁說。
但就算採取了這些步驟，可能還不夠。金冬雁表示，當前的感染浪潮蔓延得如此之快，以至於中國應該考慮將最脆弱的未接種疫苗的老年人送進方艙醫院保護起來。直到最近幾天，這些臨時建成的醫院曾一直用於隔離新冠病毒感染者。
中國有大批人同時感染新冠病毒，這可能會幫助國人建立自然免疫力，從而迅速度過這場大流行，但也有可能導致許多人死亡，金冬雁說。中國主要城市之外的醫療保健系統長期以來資金不足、人員短缺。一波重病患者可能會讓鄉鎮醫院不堪重負，這些醫院的重症監護床位很少。
當被問及中國80%或90%的人口感染新冠病毒的可能性時，金冬雁說：「很可能發生這種情況。問題是他們會在多近的時間裡看到這種情況——可怕的是，他們似乎沒有一個路線圖。」
作者簡介_Keith Bradsher
Li You、Amy Chang Chien和Joy Dong對本文有報導及研究貢獻。
Keith Bradsher是《紐約時報》北京分社社長，曾任上海分社社長、香港分社社長、底特律分社社長。他此前曾駐華盛頓報導國際貿易新聞。2013年，他所在的團隊憑藉對蘋果的報導獲得了普利策獎。1998年，他憑藉對運動型多用途汽車(SUV)存在危險的報導入圍普利策獎。
註：全文獲《紐約時報》授權，By KEITH BRADSHER © 2022 The New York Time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