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個疫情打下來，即使機場還有稀落的旅客進出，防疫戒備森嚴下，旅客來去匆匆，鮮少有人還有心思停駐下來，在免稅店購物，昇恆昌只能靠著少數的網購，或依據 《免稅商店設置管理辦法》 規定，由昇恆昌代墊稅金，將完稅產品在不能廣告、不能行銷的前提下，在國內低調銷售。
儘管昇恆昌沒有裁員，但員工人數也從當年7千多人，因為自然流失，僅剩3千多人；但每個月3千多人的薪資，仍是一筆沉重的負擔，據了解，每個月至少虧損超過1億元。
這可能還不是最困難的事，他最擔心的，還沒發生，那就是，解封之後要面對的變局。
疫情改變了許多事，疫後世界，很多事情也許會恢復，但恐怕有更多事，小至個人的生活型態、消費習慣，大至企業的營運流程、企業文化，都再也回不去了。
此外，在江松樺的擔心之外，還有精品業者指出，「全球零售通路的版圖，在疫情中悄悄發生質變。」許多精品品牌業績在疫情中創下新高，但過程中，免稅店是缺席的。酒類也是一樣，疫情期間直營生意也很好，疫情之後，總公司會不會考慮降低免稅店的比重？
疫情讓許多企業既有的營運模式受挫，於是窮則變，變則通，努力開創另一個營運模式，但這個新的模式走了2年，也走出一條路；解封之後，企業會不會思考，「新的路也很好？或者，兩者並行？」
如此一來，原來的舊模式就真的被取代了，如果不積極因應解封後的新局，可能再也回不到當年的盛況了，這才是比疫情的影響更可怕的變數。
不能坐等大環境賞飯吃，必須在大局的變數中翻轉當贏家。江松樺沒有坐著等解封到來，昇恆昌的首要策略是，不論將來通路是否改變，先維繫住與上游品牌之間的關係最重要。
疫情嚴峻期間，昇恆昌總經理江建廷（右1）仍堅持赴法國參加旅遊零售業界權威媒體DFNI-Frontier頒獎，以維繫與各大品牌之間的深遠關係。（圖／昇恆昌提供）
疫情下，昇恆昌仍努力員訓提升競爭力，不敢輕慢坐等解封商機。（攝影／陳睿緯）
昇恆昌小開為解封豁出去
太太臨盆 堅持飛法國鞏固品牌關係
「去年10月，在法國坎城因為疫情停辦一年的免稅展恢復舉辦，我們事先知道所有各大品牌都會到場；但當時歐美的疫情正在燒，Kevin（昇恆昌總經理江建廷，江松樺的兒子）第3個小孩還在媳婦肚子裡，我問他：『風險不低，你確定要親自去？』，但他堅持親自飛這一趟，就是為了維繫跟廠商的關係。」
在疫情下江建廷堅持親自飛去法國，當面和各精品品牌談未來發展網購的想法，後疫情時代免稅店要如何轉型、生存，更重要的是，維持住幾10年來，由父親打下與品牌之間的好關係。
「畢竟，對許多品牌而言，『EVERRICH（昇恆昌英文名）』與『Simon江（江松樺英文名）』是畫上等號的。」
有了對解封後營運型態勢必面臨轉型的危機感，江松樺的第二項策略就是「強化員工訓練」。但是都虧損了，還要花錢做員訓嗎？「是的，此刻不做訓練，解封後也沒有機會了。」江松樺一字一句，篤定地說。
長期以來，免稅店不易吸引優秀的經營管理人才，一直是昇恆昌很頭痛的事，因此，趁著疫情，雖然昇恆昌自己也流失一半員工，但放眼全市場也因疫情釋出許多好的人手，因此江建廷動念，以成立財團法人基金會的模式，長期訓練經營管理的人力，選擇以基金會的名義成立，就是打定主意長期培養，捲起袖子撩下去做了。
「很多事現在不做，等到解封之後，競爭力變低就完全沒有機會了。」江松樺說。
如果連原本以為可以坐等開封、打開雙手迎接商機回歸的昇恆昌，都有如此的高度危機意識，必須為解封做足準備，其他行業，又怎敢用過度樂觀的心態，輕慢地將疫後新局定調為「滿血復活」的機會？
旅行社巨頭也不敢樂觀
雄獅不挑市場 「拿魚翅在賣路邊攤」
「我們一點都不敢樂觀，就算預料第3季開始可以順利打開國際旅遊，如果今年下半年可以回溫3成業績，明年慢慢可以回到過去的一半水準，後年開始有8成左右的表現，旅遊業就已經非常慶幸了。」上市公司鳳凰旅行社總經理卞傑民說，再要回到過去的盛況，目前是完全不敢想。
而全台灣最大旅行社雄獅也同樣保守看待解封後的新局。雄獅表示，對解封積極準備，但絕不敢過度樂觀，員工數從3千多人，經歷兩年疫情只剩1千多人，營收只剩下2019年的5％，「慘澹經營」都不足以形容。
但坐困愁城從來不是企業的權利，這兩年，雄獅除了在台灣境內設計各種深度旅遊，也和晶華酒店合作觀光列車旅遊環島外，還代理各種票證的販售，連籃球票都賣；不只這樣，董事長王文傑一個拍板，雄獅遠渡重洋，到已解封的美國設立分公司，開辦起美國境內的國旅。
同業說，疫情前雄獅業務多到必須要挑業務做，毛利高、金額夠大才做，但如今，不管市場多小、多不起眼，都要奮力去搶，同業形容「雄獅拿魚翅在賣路邊攤」。
識實務者為俊傑，王文傑深知，活著，才有希望，雄獅不只什麼業務都要搶，還要徹底轉型，如今，他正率領雄獅一級主管在阿里山上閉門練功，據了解，正在為疫後局勢做集思廣益的準備，下山之後，雄獅將要端出大菜，因應解封商機。
如果連當初被疫情打到幾乎只剩一口氣、苦苦盼望解封到來的公司，都不敢樂觀以待，而是戰戰兢兢面對解封新局，全面提高危機意識，那麼，那些在疫情中掌握變局，賺到「疫情財」的公司該怎麼辦？
賺「疫情財」的公司沒戲了？
正式解封後 momo、巨大營運不悲觀
momo應該是全市場最吸睛、也最經典的案例。
疫情中，電商火熱，許多台灣民眾家裡堆滿了印著桃紅色娃娃的那只紙箱，娃娃背後代表的momo，股價表現更比消費者家中堆積的紙箱還要高。去年9月，momo股價創下2千1百多元、市值衝到3千8百億元的歷史高點，但才一轉眼不到半年，都還沒走到陳時中正式按下解封鍵的那一天，momo股價已跌破9百元大關，跌幅達到6成。
是momo做錯了什麼？抑或是因為疫情平緩，業績衰退了嗎？其實都沒有。今年1月、2月momo營收的年成長率（YOY），都還維持在25％左右，不但絲毫不見衰退跡象，還很強勁，但股價似乎已經先行反映解封的來臨，本益比被大幅下修。
「撇開股價持平來看，momo的營收沒有衰退，從布局動作解讀，他們持續在增建倉儲、今年資本支出創下新高，代表公司的成長可以預見，這說明即使解封來臨，但許多消費習慣已養成，電商不會因解封退潮。」一位研究傳統產業資歷超過20年的專業法人指出。
和momo同樣被資本市場歸為「解封受害」的自行車業，國內龍頭巨大執行長劉湧昌也強調，自行車業向來只有缺料問題，沒有因為解封而需求減少的問題，「巨大目前計畫在越南平陽省設置新廠，主要是為了紓解歐盟廠的產能壓力。」他說。
雖然在疫情下，可能因為減少搭乘大眾運輸工具、多騎自行車而帶來更多的訂單，但長期環保減碳的趨勢，才是推升自行車產業仰角向上的最大動力，「今年巨大還有兩位數成長。」劉湧昌肯定地說，巨大營運絕對不須因為解封而擔心。
即使是位居解封商機搖滾區的旅行社業者，鳳凰旅行社總經理卞傑民也不敢過度樂觀。（攝影／唐紹航）
解封贏家輸家都超乎想像
台灣要準備迎接「解封海嘯」
原來，疫情帶來許多根本的習慣改變，讓解封也有了與原來想像中截然不同的面貌。原本以為的贏家、輸家，恐怕都有了不同的定論。
「歷經這場疫情，人與人之間接觸的風險意識，短時間內可能都會存在。」台新證券董事、也是美國舊金山科技私募創投基金Andra Global合夥人林家振篤定指出。
他的見解，從近來外資投行對疫情期間受惠、受害企業的展望報告，也能略窺一二。例如隨著疫情降溫而股價重挫的遠距辦公受惠股Zoom，摩根大通在今年2月底發布的報告，就大方地給予這家公司「買進」評等，今年底前目標價上看295美元，雖然遠不及2020年10月間創下的560美元左右水準，但相較目前不到1百美元的價位，仍能多少看出外資對遠距辦公趨勢延續的認同度。
報告指出，Zoom去年第4季仍有超過兩成的獲利年增率，這個成績主要來自於新服務Zoom Phone獲得企業用戶廣泛採用；由此觀察，即使疫情趨緩，但國際企業仍樂於強化遠距開會、辦公的順暢運作。
另一個指標是網飛（Netflix），這家在疫期股價同樣乘著「宅經濟」商機起飛的公司，自去年11月至今，股價正好腰斬，僅剩340美元左右；但摩根大通在今年2月間的報告中，卻仍認定網飛今年內將有超過7成反彈空間，年底目標價訂在605美元。某種程度，似乎宣告「宅經濟在疫後還有好光景」。
相對地，幾個直覺想像中可望因解封而恢復生機、甚至重返榮耀的企業，外資看法卻沒有那麼樂觀。例如前年勉強逃過破產命運的美國連鎖百貨巨擘梅西百貨（Macy's），德意志銀行在報告中給予的投資評價只有「中立」。
同病相憐的還有萬豪酒店（Marriott），德意志銀行在報告中評論，即使Omicron變異株衝擊小於預期，但萬豪至今卻沒有提出太多樂觀展望，因此，對萬豪的目標價設定僅在150美元，比公司目前股價還低6％。
股價漲跌或許有個別企業競爭力與產業環境的因素，但多少也反映了投資銀行對疫後世界的基本定調，「歐美市場與台灣最大不同在於，在這次疫情中受傷比台灣慘痛，對疫情感受自然比台灣還要切身深刻許多，這項差異的長期影響，會在解封之後蔓延開來，台灣一定要審慎面對。」林家振說。
他舉例，台灣目前國內的物流運送，幾乎已經恢復到疫情前暢通無阻的狀態，但美國市場因為疫情下深陷嚴重塞港、甚至連貨車司機都找不到的困境，很多物流幾乎呈現停滯的狀態，因此不少貨運物流人工智慧的公司應運而生，例如一家在西雅圖、名為Convoy的貨運物流AI新創公司，可以讓物流運送的效率大幅提升，即使在後疫情時代仍然生意興隆，包括亞馬遜創辦人貝佐斯、微軟創辦人比爾蓋茲都有投資，最新一輪的估值已經將近40億美元。
又如，同樣是提高物流運送效率，但鎖定在生鮮超市物流的GrubMarket，是一家美國生鮮電商平台，它可以計算出最具效率、並同時滿足業者與消費者雙邊需求的運送動線，減少碳足跡，符合當下的ESG環境（環境、社會和企業治理）；去年11月時市值才只有12億美元，2月做完新一輪募資，估值已有30億美元，預計今年第4季就要上市掛牌。
全球解封在即，但過往這樣擁擠的消費人潮、熱絡的消費，能完全回得去嗎？（攝影／蕭芃凱）
一場經營者應變智慧的考驗
從服務業到科技業 產業鏈已改變
服務業的產業鏈改變，已經在美國市場發生化學變化，不因美國市場解封而停歇，緊接著，科技業產品與服務的主流也會轉變，自然就會影響下游台灣的生產者，連帶影響產業鏈中的利益分配與製程，也隨之改變。變與不變之間的微妙細緻轉折，正在考驗每一位經營者的應變智慧。
「我們相信，工作與會議的習慣已經改變，並且將會繼續下去。」論及疫後新局，在國內疫情期間業績大爆發的企業視訊業者圓展如此表示。
但攤開業績，相較於2020年營收猛增9成，2021年全年營收較前一年度反倒衰退9％，習慣的改變，顯然不能全然代表同樣的硬體商機持續暢旺；「所以，除了應用於企業視訊，我們也正計畫將公司產品轉向智慧製造、智慧醫療、電動車等市場，尋求下一波商機。」圓展指出。
「西方工業國跟我下單的產品，怎麼都跟之前不一樣？因為人家的生活習慣都改變了。」林家振說，這個轉變，可能遠在台灣的科技業台廠還尚未察覺，卻可能是一場海嘯級的變動。
當按下解封鍵的那一刻起，已經預告一場悄然無聲的改變正在全球蔓延，如果你我的生活習慣都因為疫情，再也回不去了，那些原本以為解封後的贏家、輸家，又怎可能是想當然耳的想像那麼簡單？
一場重新起跑的比賽已經鳴槍，誰是贏家？誰是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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